龐嘉雯看了一眼那殷勤的掌柜，站起來走過去看。那掌柜的見狀，連忙侯在幾步之外，并不敢走近。

    白若瑾越過那掌柜，同龐嘉雯一起看。

    龐嘉雯翻了一匹紫白落花流水紋雙層錦，白若瑾便道：“這應(yīng)該是產(chǎn)于松江的，松江的紫白錦才能有這樣好的光澤和質(zhì)地?！?/br>
    掌柜的聽了，連忙笑著附和道：“公子好眼光，正是松江的?！?/br>
    龐嘉雯不懂這些，就是喜歡紫白二色，如水纏花，非常適合做春衫。

    她問掌柜的：“這個(gè)多少錢一匹？”

    掌柜的道：“小姐若是喜歡的話，給五兩銀子一匹便可?！?/br>
    龐嘉雯眼眸一亮，隨即道：“那這個(gè)我要一匹。”

    話落，便有伙計(jì)上前取走，放置到一旁等著結(jié)算。

    龐嘉雯給李老夫人選了一匹萬壽菊紋雙層錦，一匹牡丹紋暗花緞，李老夫人看了直說她眼光不錯(cuò)。洪嬤嬤和秦姑姑默默地看著李老夫人哄孩子。她老人家的衣服哪一件不是宮里的貢品織錦做的？

    像大街上這種，哪怕是頂好頂好的面料，拿到針線房去，下人們怕是一會就分光了。倒不是她們放肆不敬，而是針線房里本就壓了太多皇家賞下來的綾羅綢緞，每年到三伏天都要拿出來曬一曬，以防生蟲子呢。

    龐嘉雯還在選，白若瑾給她翻了一匹萱草靈芝紋的暗花緞出來，問道：“這個(gè)怎么樣？”

    龐嘉雯眼睛一亮，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很好看?！?/br>
    白若瑾道：“那拿一匹？”

    龐嘉雯點(diǎn)頭：“好啊?！比欢掷飬s拿著石榴水仙蘭花紋的妝花緞不放，看樣子也很喜歡。

    李老夫人瞧她愛不釋手的模樣，忍不住站起來對白若瑾道：“這丫頭是個(gè)不挑剔的，你給她什么她都說好。算了，還是我來選吧?！闭f完走過去，很快就跟龐嘉雯細(xì)說起來。

    比如石榴水仙蘭花紋的太繁復(fù)了，不適合她的年紀(jì)。白若瑾給她選的萱草靈芝紋的看著簡單大方，她做褙子或裙面都好看。

    龐嘉雯認(rèn)真地聽著，然后給李老夫人鼓掌：“姑祖母真厲害，您這樣一說，我就知道該選什么不該選什么了?！?/br>
    李老夫人看著她認(rèn)真鼓掌的模樣，忍不住笑道：“你呀你，性子好成這樣，我若直白地說你眼光不好呢，你是不是都不會生氣？”

    龐嘉雯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十分赤誠道：“我眼光就是不好啊，我為什么要生氣？”

    李老夫人聽后哈哈大笑，心情頗為愉悅。她伸手?jǐn)堉嫾析?，和煦道：“算了算了，你還是乖乖跟在我身邊吧?！?/br>
    龐嘉雯不懂，一臉疑惑。她不是在李老夫人的身邊嗎？

    李老夫人也懶得同她細(xì)說，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帶著她出門去，讓洪嬤嬤她們結(jié)賬。

    白若瑾也跟出來，他們順著明亮的街道往前走，一家家地挨著逛過去。在一家名為《花冠樓》的商鋪門前，遇到了天黑找來的江懷。

    他身邊只帶著一位侍從，而立之年，五官俊朗，皮膚偏黑，看起來像個(gè)練家子，還配了劍。

    龐嘉雯盯著他看了一眼，江懷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道：“見了我也不問好，看什么呢？”

    龐嘉雯拂開他的手，看著他那侍從道：“二叔，他很厲害嗎？”

    江懷朝自己的侍從看了一眼，后者連忙往后退了退，直到隱入夜色籠罩的人流中。

    江懷淡淡道：“他厲害也不能教你，他要替我辦事?！?/br>
    龐嘉雯頗為遺憾地收回目光，隨后又揚(yáng)起一抹歡快的笑容道：“我才不怕呢，我今天已經(jīng)找到拜師禮了?！?/br>
    江懷看了一眼面容帶笑的母親和神色從容的外甥，輕哼道：“難道不是你攢使老夫人出來替你選拜師禮的？”

    龐嘉雯傲嬌道：“才不是。我選的拜師禮是西域花卉圖，是我從西寧帶回來的?！?/br>
    李老夫人知道，龐嘉雯是聽不出兒子口中的戲謔，便道：“行了，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江懷作揖：“瞧娘說的，我不過同她開句玩笑罷了?！?/br>
    李老夫人輕哼，轉(zhuǎn)頭問龐嘉雯：“你二叔說的哪句是玩笑話？”

    龐嘉雯一臉懵逼：“二叔剛剛開玩笑了嗎？”

    江懷：“……”

    李老夫人樂呵呵地笑，挽著龐嘉雯道：“沒有沒有，他逗我的呢?！?/br>
    “走吧，到這家店去看看?！闭f著，挽著龐嘉雯進(jìn)了花冠樓。

    白若瑾正要跟上，江懷拉住他道：“你不知道自己這樣在大街上逛很危險(xiǎn)嗎？”

    白若瑾看了一眼龐嘉雯，她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想要開始挑選珠釵了，他噙著一抹笑意道：“怕什么呢？”

    說著，看向江懷道：“小舅舅不是讓我早些對嘉雯坦誠嗎？”

    “我原本打算，今晚就告訴她真相的。”

    江懷看了看人來人往的平橋大街，又看了看認(rèn)真執(zhí)著的外甥，放開手讓他進(jìn)去。

    白若瑾走了以后，江懷輕笑道：“好小子，有種！”

    第64章 小金豬

    龐嘉雯一直覺得女孩兒戴的花簪步搖都是極好看的，無論是什么樣的花簪步搖，在她眼里都各有各的美。她挑選的速度也快，看中就想買，絕不磨磨蹭蹭的。

    李老夫人讓掌柜把她挑的都拿過來，然后她喊白若瑾來看。

    白若瑾看了一會便道：“各有各的好，她喜歡就都買了吧?！卑兹翳饕X得龐嘉雯下手夠爽快，沒有扭扭捏捏的，喜歡四蝶的就拿一支四蝶的，喜歡雙蝶的就拿一支雙蝶。她能在同類攢釵步搖中很快選中自己喜歡的，然后果斷把它們交給掌柜。

    遇上這樣的客人，別說掌柜的高興，就是他們這種陪著逛街的人也很高興。

    江懷在一旁看著，見龐嘉雯在一頂男子戴的金冠面前停下腳步，猶豫不決。

    那是一頂連紋金冠，上面鑲了三顆寶石，左右兩邊是寶藍(lán)色的，正中間是深紅色的，看起來格外耀眼，很是不錯(cuò)。

    白若瑾走上前去陪著她，兩個(gè)人靜靜地盯著那頂金冠看。江懷撐著手肘，饒有趣味地看著這一幕，心想白若瑾可別自作多情，以為龐嘉雯看中這頂金冠是買來送給他的。

    他正這樣想呢，卻聽見白若瑾問龐嘉雯道：“你大哥今年是不是要及冠了？”

    龐嘉雯搖頭：“他去年冬天就已經(jīng)及冠了，我二哥要明年才及冠?！?/br>
    白若瑾突然就想到了徐進(jìn)，眼眸忽而一暗，抿了抿唇道：“那你想買來送給誰？”

    龐嘉雯搖頭：“沒誰，我就是看看?！?/br>
    然后她繼續(xù)往前逛，也不管白若瑾。

    白若瑾在原地站了一會，手指緊握后又分開，然后跟上龐嘉雯的腳步。

    江懷就看著他一直跟著龐嘉雯，努力想要多說一句話，又小心翼翼地怕得罪了，還會莫名其妙吃飛醋，真是一點(diǎn)自己都沒有了。他恍惚想起，當(dāng)年白若瑾初初上京時(shí)才十三歲，看見他恭恭敬敬行禮，然后板著臉侯在一旁。

    那個(gè)時(shí)候的白若瑾多從容啊，克己復(fù)禮，宛如天生的冷派君子，自有一股矜貴不凡的氣質(zhì)。

    可自從他碰見了龐嘉雯，驕傲丟了，氣度丟了，矜貴也丟了，成天像個(gè)毛頭小子一樣，前路不管，學(xué)業(yè)不專，成天想著怎么哄龐嘉雯開心。

    也幸虧他那一心做學(xué)問的爹不在了，不然估計(jì)腿都能給他打斷了。

    還有他二姐，她若是在，只怕是會心疼兒子吧？

    至于龐嘉雯，大抵是不會怪罪的。他們家的人都這樣，嚴(yán)以律己，寬以待人。凡是從自家人的錯(cuò)處抓起，至于旁人家的，倘若惡意謀害自然不會放過。但像龐嘉雯這樣，無辜被自己家人盯上的，估計(jì)還會多心疼幾分。

    比如他的母親，不正是這樣嗎？

    白若瑾最后還是想把那頂金冠買了，他等龐嘉雯上了馬車才折回去的。

    只可惜掌柜的跟他說已經(jīng)一起打包了，可他分明記得龐嘉雯沒有買。他失魂落魄地回了馬車，發(fā)現(xiàn)小舅舅在馬車?yán)镒缋仙攵ㄒ话恪?/br>
    白若瑾坐在一旁，也不說話。

    過了一會，馬車動起來了，江懷道：“沒有買到你想買的東西所以不高興？”

    白若瑾啞然，抬頭看向江懷。

    江懷就將一個(gè)錦盒遞給他，淡淡道：“不要總是疑神疑鬼的，她若真的喜歡徐進(jìn)你也沒有辦法改變，人最不可控的便是人心，便是她自己都沒有辦法?！?/br>
    一如，她現(xiàn)在不喜歡你！

    江懷沒有說出最后這一句，但白若瑾知道。

    他抱著錦盒，打開看了一眼又合起來，然后道：“春風(fēng)留戀千紅，秋風(fēng)獨(dú)許桂香，我與她初相識便是在秋天，總是與旁人不同的?！?/br>
    江懷闔上眼眸小憩，出聲道：“你來京城也荒廢了武藝，從明日起每日晨練一個(gè)時(shí)辰，否則不許出立雪齋。春闈若是二甲無名，不許常住成國公府。”

    白若瑾心下詫異，但卻沒有反駁。

    男子漢大丈夫，紅顏如東海明珠，仕途如皓月星辰，前者得之可暖心，后者得之可鋪路，都一樣重要。

    ……

    龐嘉雯回到海棠閣就把那本她準(zhǔn)備拿來拜師的《西域花卉圖譜》找出來給李老夫人看，隨后就歇在了定安堂。

    李老夫人翻看后覺得可以，的確是市面上很少見的圖譜，而且還是西域的。但龐嘉雯怕禮太薄了，問要不要添些金銀之物？

    李老夫人笑著說不用，然后又讓洪嬤嬤把圖譜送去給江惟看。

    洪嬤嬤回來時(shí)笑道：“大老爺拿著就不放，還問我是怎么得來的，先讓他觀賞兩天。我說是郡主尋來的拜師禮，這才能拿回來的?！?/br>
    龐嘉雯喜不自勝，笑著在被子里打滾。

    李老夫人看她皮猴一樣，伸手捶了她兩下，問道：“現(xiàn)在可能安睡了？”

    龐嘉雯連忙點(diǎn)頭：“能能，我這就睡?！?/br>
    說著把自己的被子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不一會便睡過去了。李老夫人打了個(gè)哈欠，也是困得不行，她許久未曾像今天這般累過了。

    洪嬤嬤來剪燈時(shí)，她道：“都滅了吧，今夜怕是不會起了?！?/br>
    洪嬤嬤輕笑，隨即吹熄了燈，也去安歇了。

    果不其然，這一夜李老夫人和龐嘉雯都一覺天明，還破天荒地起晚了。

    周夫人來定安堂時(shí)龐嘉雯都還在睡，她伺候李老夫人穿衣服，輕笑道：“想不到兒媳伺候婆婆起床時(shí)，這床上還能有個(gè)呼呼大睡的表侄女?！?/br>
    李老夫人笑道：“像只豬一樣，睡得可香了，天亮才翻了翻身。”

    周夫人笑道：“可要叫醒了，不然早膳可趕不上了。”

    李老夫人也不縱她，穿好衣服便道：“叫吧，可別讓外人笑話了去?！?/br>
    周夫人嘖嘖道：“從您床上爬起來的小丫頭誰敢笑話啊，怕是您自個(gè)擔(dān)心她餓肚子?！?/br>
    說著，輕輕拍了拍龐嘉雯的肩膀道：“嘉雯，起床了。”

    龐嘉雯感覺渾身軟綿綿的，酸得很。她以為是李老夫人在叫她，便往被子里拱了拱，撒嬌道：“您再陪我睡一會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