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放不下龐嘉雯，每一次就在他想要放下，想要做一個真正的君子去成人之美的時候，他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寢食難安，連做回原來的自己都做不到了。

    前幾日，有人告訴他徐定想辭官了。他忽然間頓住，想了一會才想起徐定是誰？那個時候他覺得自己很悲哀，竟然會忘記尋找母親的下落，那曾是他豁出性命也必須要做的事情。

    ……

    李老夫人氣沖沖地回了院子，卻在院門外愣了愣神。亮著燈的院外，袁嬤嬤朝她做了個手勢。

    李老夫人狐疑，沒讓身后的人跟著，悄悄走了進(jìn)去。

    龐嘉雯就像那看家的小狗一樣，就坐在臺階上眼巴巴地等她。屋檐下亮著燈，她撐著下巴抬頭，不知道是在數(shù)星星還是在看月亮。

    看見她的那一剎那，小丫頭一下子躥起來，高高興興地迎過來，嘴里卻委屈地喚了一聲：“姑祖母?！?/br>
    李老夫人只覺得心頭一酸，眼睛便紅了。剛剛她還為說重了白若瑾而自責(zé)呢，這會卻只覺得心虛。

    小丫頭這么好，全心全意地信任她，她怎么能坐視不理呢？

    李老夫人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抱著，蹭了蹭她的額頭，溫柔道：“既然要來，怎么不等等我?！?/br>
    龐嘉雯道：“我是小孩子，鬧脾氣怎么能帶上您呢，這樣柯老夫人會不高興的?！?/br>
    李老夫人就道：“她不高興我們就住到外面去，別說是在洛陽，就是在杭州、蘇州，我們江家也是有房產(chǎn)的?！?/br>
    龐嘉雯咯咯地笑，羨慕道：“我以后也要買，我也要像您這么闊氣?！?/br>
    李老夫人趁她不注意擦了擦眼睛，笑著道：“不用以后，我現(xiàn)在就可以給你買，說吧，你想要什么樣的宅子？”

    龐嘉雯道：“我想要有您的宅子，能買嗎？”

    李老夫人握著她的手朝室內(nèi)去，篤定道：“能。”

    龐嘉雯來了就沒打算走，她今晚要陪李老夫人一起安寢。

    許是她們都知道今晚的白若瑾有些不妥，二人默契地沒有提起。可她們不提，卻有人提。

    龐嘉雯才剛剛洗漱躺下，便聽見洪嬤嬤來稟，說是王夫人來了。

    李老夫人寬衣的手頓了頓，問道：“她知道嘉雯在這里嗎？”

    洪嬤嬤點頭：“知道。”

    李老夫人就道：“也許是因為嘉雯來的，無妨，我去會會?！?/br>
    說完，給龐嘉雯把帳子放下來，悄聲道：“你就裝睡就行，聽不懂的一會問我?！?/br>
    龐嘉雯點頭，一點困意都沒有了。

    王夫人是和貼身嬤嬤來的，還穿著黑衣斗篷，看樣子是想避人耳目。

    李老夫人就請她入內(nèi)室說話，王夫人朝珠簾后的床帷看去，李老夫人道：“小丫頭犯困，已經(jīng)睡了。”

    王夫人笑了笑，看起來有些忐忑。

    洪嬤嬤給她奉茶，她接過仿佛會燙手，很快擱置在茶幾上。

    李老夫人就直言道：“夫人深夜前來可是有事相告？”

    王夫人左右看了看，目光閃爍。

    李老夫人就讓洪嬤嬤出去，順便守門。

    如此，王夫人才咽了咽口水，小聲道：“老夫人和我們府上有幾十年來往了，又是姻親關(guān)系，按理說晚輩不該到您面前放肆?？裳巯挛壹依蠣斣诰┏菫楣?，我中秋節(jié)后也要入京，有些事情現(xiàn)在不說，日后見了老夫人，怕是只能跪下請罪了?！?/br>
    李老夫人皺了皺眉，沉聲道：“到底是什么事？”

    王夫人看了一眼床帷，提高音量道：“是丹陽郡主和我那大侄兒若瑾的婚事。”

    李老夫人眉頭一皺，目光倏爾像寒冰利刃般直視王夫人。

    王夫人只覺身體一寒，連忙道：“我說的都是真的，白若瑾他已經(jīng)遣人去肅州提親去了?！?/br>
    話落，一室寂靜，落針可聞。

    第112章 王夫人

    王夫人在極度緊張后豎起耳朵，企圖聽到一些異響。

    可惜了，床帷中依舊毫無動靜，仿佛里面的人已經(jīng)睡熟了。

    這時李老夫人道：“這件事你聽誰說的？若瑾請人去提親我怎么不知道？他請的人是誰？”

    王夫人長長地呼了一口氣，出聲道：“聽說是泰安的林起，也就是郡主的三姨父。您也知道的，林起跟龐大將軍……”

    “天晚了，王夫人回去休息吧！”李老夫人打斷她的話，已經(jīng)不愿意再聽下去。

    王夫人愣了愣，斟酌著，還想再說什么？

    李老夫人卻已經(jīng)叫來洪嬤嬤送客。

    王夫人尷尬地笑著，臨走前說道：“我家老爺說這本是件密事，因若瑾急于動用白家?guī)状朔e攢的人脈關(guān)系他才知道的，希望老夫人您……”

    李老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不悅道：“我知道了?！?/br>
    是知道了，但卻沒有承諾會不會說出去。

    王夫人頓時就慌了，臉色也不太好。可在李老夫人威勢下，她只能腆著臉說些委婉的話提醒，然后跟著洪嬤嬤出去。

    李老夫人一個人在窗邊站了一會，感覺肩上一暖，才發(fā)現(xiàn)是龐嘉雯起來了，給她披了一件披風(fēng)。

    “姑祖母。”

    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惆悵道：“當(dāng)年若瑾的父親突然暴斃，母親也失蹤了。我瞧著洛陽白家不太平，便向柯老夫人提出要帶若瑾回京?？吕戏蛉斯蛟谖业拿媲翱?，發(fā)誓這輩子會將若瑾護(hù)得跟眼珠子一樣，我便心軟同意了。”

    “這些年，我眼看著她由著若瑾胡鬧，先是弄什么真假替身，引得謝家姑娘芳心暗許卻姻緣難覓，入永寧侯府與徐定周旋，卻險些將你置于險境?！?/br>
    “若瑾年幼時是個極聰慧的孩子，得他父親母親教養(yǎng)，又是獨子，縱得驕得很?？赡莻€時候他還是個坦蕩的孩子，無論是欺負(fù)人還是被人欺負(fù)，他只會靠他自己的本事。不像現(xiàn)在，長大了，翅膀硬了，竟會瞞著我做出此等下作的事情來?！?/br>
    龐嘉雯見李老夫人氣得狠了，冷不防“噗嗤”一聲笑出來。

    李老夫人狐疑，轉(zhuǎn)頭看著她，問道：“你莫不是氣傻了？”

    龐嘉雯搖頭，笑著道：“不就是他繞開了您找人去肅州提親嘛，我生什么氣？這件事他若是辦成了，我敬他孤注一擲的勇氣，說不定也就嫁了?！?/br>
    李老夫人扣住龐嘉雯的手，追問道：“你是說真的？”

    龐嘉雯搖頭：“當(dāng)然是假的了?！?/br>
    李老夫人幽怨地瞪著她，無語道：“你還有心情跟我說笑？”

    龐嘉雯挽著她老人家的胳膊，似撒嬌般道：“這件事要是在半年前，我一定苦惱得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或許就認(rèn)命了?？晌椰F(xiàn)在不會，我會想辦法解決的?！?/br>
    李老夫人就道：“那你倒是說說，你有什么辦法？”

    龐嘉雯搖頭：“我暫時還沒有想到，不過我也不慌。就算交換庚帖，那也不過是定親而已，我現(xiàn)在還沒有及笄，等及笄后還要一兩年的時間備嫁呢。”

    “白若瑾算計得再厲害，卻也不過是將我的軍，我飛個相就能擋了。”

    李老夫人打趣她：“那誰是你的飛相？”

    龐嘉雯順勢撒嬌：“當(dāng)然是您了?！?/br>
    “睡了睡了，別想了，我們不帶怕的?！?/br>
    李老夫人嘆了口氣，并不知道龐嘉雯是強(qiáng)顏歡笑還是真的不擔(dān)心？

    但有她在的一天，只要龐嘉雯不愿意，她豁出去跟龐彪鬧一場也不會讓這門婚事成了的。

    打定主意，李老夫人便哄著龐嘉雯睡了。

    只是她到底年邁，哄了一會，自己到先睡著了。

    龐嘉雯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睜開眼睛，靜靜地盯著帳頂。

    當(dāng)年就是被押著拜堂她都不眨一下眼睛的，白若瑾以為這樣就能嚇得住她了嗎？

    真是好笑！

    倒是王夫人，從她的舉動看得出來，她知道這個消息已經(jīng)有一些時日了。

    之所以選在今晚說出來，或許是發(fā)現(xiàn)了她和白若瑾之間的端倪，知道白若瑾另外請人做媒不是因為避嫌李老夫人的關(guān)系，而是因為她不喜歡白若瑾。

    白家長房早在十幾年前就分家了，柯老夫人帶著白若瑾常居洛陽。白爍夫婦在京長住，逢年過節(jié)才回洛陽來祭祖。

    王夫人出自江西大族，嫁妝產(chǎn)業(yè)不少，白家更是家底深厚，柯老夫人就兩個兒子，再偏心也不可能偏心到苛待二房，所以不會是家產(chǎn)之爭。

    那王夫人為什么要針對白若瑾呢？

    難不成是因為白若瑾要入仕了，如果與她聯(lián)姻，白若瑾無疑再添一大助力。再加上江貴妃和楚王那層關(guān)系，白若瑾在朝中可以說是如魚得水。那倒時白家那些門生……

    白爍那個兒子今年也下場了，他好像只比白若瑾小幾個月，卻還是秀才功名。

    龐嘉雯越想越覺得心驚，白家又到了勢力接棒的時候，而白燦的兒子還沒有能力立起來。

    這就對了。

    可僅僅是這些的話，白若瑾對王夫人的恨意也不至于變態(tài)到那個的地步，王夫人一定還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

    比如，對白若瑾的父親下手？

    亦或者，讓人擄走了白若瑾的母親？

    龐嘉雯捏了捏拳，呼吸都重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可能猜到了真相，但證據(jù)呢？

    白若瑾那般折磨王夫人到死，不可能僅憑自己的懷疑？一定有證據(jù)的，只是現(xiàn)在還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而已。

    龐嘉雯突然覺得來洛陽也不是一無所獲，至少她很清楚，現(xiàn)在的白若瑾對王夫人還沒有恨意。

    快天亮?xí)r，龐嘉雯迷迷糊糊睡過去。

    不知道是不是想得太多，她夢見王夫人對著白若瑾咆哮，歇斯底里地喊道：“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是我叫人去……”

    王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白若瑾卻聽不下去。他陰鷙地割去了王夫人的舌頭，然后又挖去了她的雙目。

    王夫人嘴里涌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血淋淋的眼洞陰森恐怖，然而她那嘴巴還在不停地動著，像是極盡哀嚎嘶吼也要說出一句真相大白的話……

    龐嘉雯就那樣被吸引著，忍著滿心的厭惡和恐懼去聽，結(jié)果才剛湊上去便聽見王夫人在她耳邊說：“龐嘉雯，我要殺了你！”

    話落的下一瞬，王夫人猛地咬了她一口，像惡鬼啃食般咀嚼起來，一時間鮮血噴濺。

    龐嘉雯掙扎著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是她壓著自己的耳朵睡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