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的白若瑾在我眼中就是寒門子弟，只要我不放棄他，他就絕不會受到傷害?？晌仪闳f算沒有算到我們會被抓回去，大舅舅會突然撕破臉打斷白若瑾的雙腿，讓學政革去了他的功名，將他趕出京城。”

    江懷看著臉上掛著淡淡譏諷的龐嘉雯，眼睛突然酸酸的，漲漲的。

    他垂下目光，隱去眼中一閃而逝的痛意，淡淡道：“所以，就算徐定對白若瑾做了這么殘忍的事情，白若瑾也沒有表明身份，更沒有向成國公府求助？”

    龐嘉雯搖了搖頭，苦笑道：“沒有。甚至于我到死都只知道他是白若瑾，并不知道他就是白澄?！?/br>
    “關(guān)于他的身份，我是死后才知道的。”

    “別說了！”江懷突然制止她。

    他抬起頭來，眼中空蒙蒙的，像煙雨天，有著nongnong的水霧。

    龐嘉雯的心揪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喚道：“師父……”

    下一瞬，江懷輕輕將她摟在懷里，嘴里重復道：“別說了……”

    一滴清淚猝不及防地掉落，龐嘉雯心中一片悲戚。

    終于有一個人能夠明白她心里的痛楚了，也終于有一個人來疼惜她的這段過往，懂得那時的她不僅僅是傻，還有著被隱瞞的無辜和殘忍。

    如果能早一點知道白若瑾的身份……

    那么，她一定會隱忍到等父親歸京，她一定會偷偷給父親送信，絕不會有一點心急的。

    而她和白若瑾不會走到那一步……

    只可惜，她最后還是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將她那短暫的一生都葬送了。

    第216章 很重要

    寂靜的房間里，燈火昏黃，照著兩道相依偎的身影，看起來格外溫馨。

    龐嘉雯小聲啜泣，哽咽的聲音像小獸一般。

    江懷只覺得，在無懼無畏走了那么長遠的一段夜路后，他終于不小心掉進了冰窟里。

    而他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瀟灑，輕輕一躍便可逃離，因為那里面比他想象的更冷，更殘酷。

    他輕輕拍著龐嘉雯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樣低低地哄道：“不說了……”

    他沒有了想去窺探她秘密的想法，也做不到剝離她的傷口來獲得所謂的真相。

    他的吻不由自主地落在龐嘉雯的發(fā)絲上，這本是溫情脈脈的一幕，不知怎么，江懷卻突然抽離。

    他看著懷中的小人兒，心跳如雷，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事情一般。

    好在龐嘉雯并沒有發(fā)現(xiàn)，但江懷卻沒有松一口氣的感覺。他小心翼翼地將龐嘉雯半抱起來，拿了大迎枕給她靠著。

    他則坐回去，輕咳一聲道：“我不問了，你也別哭了?！?/br>
    他看向她的目光溫柔而專注，神色鎮(zhèn)靜從容，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妥。

    但他藏于衣袖內(nèi)的手卻半握著，指甲不輕不重地掐在掌心，仿佛在提醒著什么？

    龐嘉雯擦去眼淚，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道：“后面也沒有什么不能說的。私奔被抓以后，外祖母和大舅母算計我和大表哥成親，我一直隱忍，直到成親那天。”

    “永寧侯府賓客盈門，連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派人送來賀禮，我當著眾人的面說破是徐家逼迫我嫁的。”

    “大舅母憤然，怒罵我不知廉恥，早就和大表哥……有了夫妻之實?！?/br>
    一顆顆眼淚接連滾落，龐嘉雯卻笑著道：“可大表哥跟他們不一樣，大表哥為我力證清白，說我的確是被迫嫁給他的。這件事驚動了皇上，我和大表哥的婚事自然就不成了?！?/br>
    “可永寧侯府也因此名譽掃地，大舅母恨極了我，便將我和白若瑾私奔的事情揭露出來，再加上那些捏造的污言穢語，我連京城都待不下去?！?/br>
    “出京以后，白若瑾找到了我?！?/br>
    “我們一起往人跡罕至的地方走，便尋到了一處名為白鶴道觀的地方棲身?！?/br>
    江懷一直覺得龐嘉雯是個堅強的姑娘，那些堅強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往低可以匍匐，往高可以驕縱。

    之前他還覺得奇怪，怎么嬌養(yǎng)大的姑娘會有這么強的韌性？但現(xiàn)在他明白了，龐嘉雯長到如今，身上的那些韌性都是磨礪出來的。

    而每一次磨礪，都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他看著她那雙仿佛浸泡在水里的眼睛，不知這么就想到了珍珠。藏在貝殼里，幾經(jīng)磨礪輾轉(zhuǎn)而成的珍珠。

    那么美，可卻也那么傷！

    明明應該灼灼其華的，可也經(jīng)歷了暗無天日！

    他拿手帕輕輕給她拭淚，心里那些不安的想法全都蕩然無存。他問她道：“是不是因為徐進，所以你才會對永寧侯府再三容忍？”

    龐嘉雯搖了搖頭，自嘲道：“我落到那樣的地步并不全是永寧侯府的錯，所以我重生以后也沒有想要將永寧侯府鬧得天翻地覆的。我只想做好我自己，做好真正的龐嘉雯?！?/br>
    “我不愿再喜歡白若瑾了，也不愿沉浸在永寧侯府那些虛假的親情里。我跳開了他們，發(fā)現(xiàn)他們也奈何不了我?！?/br>
    “我只是十分意外，竟然會有機會去成國公府赴宴，拜會了姑祖母，認了您當師父。”

    江懷道：“如果我告訴你，是我讓母親給你下的帖子，你會不會更意外？”

    “什么？”龐嘉雯睜大眼睛，圓溜溜的眼睛里寫滿了驚詫。

    江懷輕笑道：“你張師叔當時為了你姑祖母的壽禮煩心，來問我要送什么？我憶起你父親和我舅舅的淵源，便提議給你下張?zhí)?，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br>
    龐嘉雯啞然。

    她望著江懷愜意的神情，認真道：“我當時有那么重要嗎？”

    江懷篤定道：“當然?！?/br>
    那個時候白若瑾買下永寧侯府的人驚動了他，所以他才會突然想起龐彪的女兒住在永寧侯府，已經(jīng)住了好幾年了。

    一開始她來京城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可那時她年歲太小，順平帝可勁地提拔龐彪，所以他便歇了心思。

    后面龐彪逐漸掌握兵權(quán)，開始著手收復大燕疆土的時候，他也才慢慢高看一眼。

    這些龐嘉雯都是不知的，她更不會想到，他其實很早就知道她是從西寧入京的。

    龐嘉雯赧然，不好意思道：“我一直以為，我沒有那么重要?！?/br>
    江懷道：“怎么會？我母親第一次見你就想將你留在江家了。而且她那么嚴肅的一個人，尋常都不會帶小姑娘出門的，但她卻為了你數(shù)次打破慣例。我記得有一次還直接殺到永寧侯府去?！?/br>
    龐嘉雯忍不住笑，稱贊道：“是啊，還特別威風！”

    江懷笑著揉了揉她的小腦袋，認真道：“所以不要胡思亂想?！?/br>
    龐嘉雯有些害羞地低下頭，心里也沒有那么難過了。

    察覺到江懷的手離開了，她慢慢鼓起勇氣，抬起頭來道：“師父，您還想知道些什么，都可以問我的?！?/br>
    江懷笑了笑道：“你還知道些什么？魏王府的事情知道嗎？”

    龐嘉雯詫異，怔怔地望著他。

    江懷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他輕咳一聲，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魏王最后造反沒有？”

    龐嘉雯搖頭：“沒有，我沒有聽說?！?/br>
    江懷道：“那就好?！?/br>
    龐嘉雯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遲疑道：“表姑姑的事情可能跟白爍有關(guān)，因為后來白若瑾以白爍暗中協(xié)助南陽郡王囤養(yǎng)私兵，意圖謀反定罪，大義滅親了?！?/br>
    江懷看著突然擔憂的龐嘉雯，拍了拍她的手道：“不會?！?/br>
    “若瑾母親失蹤那段時間，白爍忙著cao辦若瑾父親的喪禮，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我們江家的人也在?！?/br>
    龐嘉雯心里咯噔一聲，恍惚道：“難不成我前世的死真的和南陽郡王府有關(guān)嗎？”

    現(xiàn)在的南陽郡王已經(jīng)被降為國公了，那她是不是間接報了仇？

    龐嘉雯嘆了一口氣，那些事情她終究是沒有辦法弄清楚真相了。

    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會是白若瑾害她的。

    第217章 果然啊

    龐嘉雯又陷入沉思，仿佛怎么想也想不通。

    江懷道：“別想了，或許還因為別的什么事情也說不一定?！?/br>
    “畢竟柯老夫人還活著，倘若真的是白家和南陽郡王府聯(lián)合害了你，那柯老夫人一定會利用她對若瑾多年的養(yǎng)育之情來懇求他，白爍也絕不會淪落到被抄家的地步，最多也就是突然暴斃?！?/br>
    “至少，白家的名聲是要維護的。”

    江懷說到突然暴斃，龐嘉雯的眼珠突突的跳了兩下，驚恐地看向江懷。

    江懷也想到了什么，眉頭突然皺起。

    龐嘉雯道：“我父親說過，表姑父的死有蹊蹺?！?/br>
    江懷凝重道：“這件事牽扯太大了，你先不要告訴若瑾。”

    龐嘉雯點了點頭，慎重道：“師父放心，我不會說的?！?/br>
    江懷道：“我會先叫人去查，如果真的有異，到時候由我來說?！?/br>
    龐嘉雯乖巧道：“好的，我不會說的?！?/br>
    她太乖了，受了那么多的苦也沒有什么偏執(zhí)的戾氣。大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仿佛從未長大過。

    這樣的小姑娘，鮮活明媚，最是不忍看她受挫。白若瑾明明可以有那么多的方式來保護她，為什么偏偏讓她落得那樣的結(jié)局？

    就算白家力所不及，難不成江家也不行嗎？

    江家不行，不是還有他嗎？

    怎么就……

    江懷在心里嘆息著，目光溫和地望著龐嘉雯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br>
    龐嘉雯笑著點頭，她心里沒有壓著什么不能說的秘密了，心情格外輕松。

    江懷走后，龐嘉雯一個人還拉扯著被子玩了一會。

    徐夫人和如意端了晚膳來看她，見她一直笑著，還以為她傷口不疼了，心里暗嘆江懷的醫(yī)術(shù)高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