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江懷卻已經(jīng)起身離開，他那背影滄桑極了，渾身上下透著說不出的落寞和孤寂，仿佛漫漫人間大道，歷經(jīng)七情六欲之苦，可到頭來竟沒有一個(gè)人能夠明白他的堅(jiān)守，懂得他的苦衷。

    龐嘉雯握著長生牌，強(qiáng)忍著沒有去看，轉(zhuǎn)身時(shí)卻忍不住落淚了。

    師父一定對她很失望很失望，但她沒有辦法不救白若瑾，她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白若瑾死在她的面前。

    這一線生機(jī)是她求來的，倘若將來有什么萬劫不復(fù)，那就讓她灰飛煙滅好了。

    眼淚和她手上的血混在一起，全都融入到長生牌之上。

    不一會，她手上的血跡全都沒有了。

    與此同時(shí)，長生牌上出現(xiàn)“白若瑾”三個(gè)字。

    龐嘉雯恍惚地笑著，心想原來這上面的名字竟不是人為刻上去的。

    這時(shí)瘋道人在她耳邊道：“你在心里叫他的名字，告訴他你不想他離開，告訴他你想讓他活著……”

    龐嘉雯止住了眼淚，當(dāng)即照著瘋道人說的辦。

    突然間，房間里所有的燈都滅了。

    黑暗中，龐嘉雯的心口猛地一跳，有些害怕。

    下一瞬，瘋道人死死地握住她的手道：“你可別放開啊，不然他就活不了?！?/br>
    “?。俊饼嫾析┹p呼一聲。

    張朔尋著聲音奔過來，護(hù)著龐嘉雯道：“怎么了？”

    龐嘉雯搖了搖頭：“沒什么，手有些疼?！?/br>
    張朔道：“你先別急，我去點(diǎn)燈?！?/br>
    瘋道人戲謔道：“你現(xiàn)在點(diǎn)不亮的?！?/br>
    “她手疼是因?yàn)橐炅钤谖难?，一會吸夠了就好了?！?/br>
    張朔不信，掏出火折子折騰半天。結(jié)果還真點(diǎn)不著，與此同時(shí)，他們仿佛被黑暗包圍，外面的一切光亮都透不進(jìn)來。

    “奇了怪了。”張朔說。

    可就在這時(shí)，龐嘉雯突然搖搖欲墜的，身體漸漸支撐不住。

    “還需要多久啊，我好像快昏過去了?！?/br>
    龐嘉雯說，聲音虛弱極了。

    張朔嚇了一跳，伸手去撈，卻意外被打了回來。

    瘋道人沒好氣道：“你待著別亂動(dòng)，好像出現(xiàn)變故了?！?/br>
    張朔一聽更緊張了，連忙問道：“什么變故，你不是有辦法嗎？嘉雯要有什么事，我跟你拼了?！?/br>
    瘋道人沒好氣地道：“你跟我拼有什么用？你以為我想這樣？”

    他說著，去搶龐嘉雯手里的引魂令。

    可那引魂令仿佛在龐嘉雯的手上生了根，他才剛一用力，龐嘉雯便發(fā)出一聲慘叫。

    “啊……”

    “好痛啊?！?/br>
    龐嘉雯受不住地蹲下，身體輕顫著，像是正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瘋道人被引魂令反噬了一下，手指痛得像被人活生生斬?cái)唷?/br>
    他猛然收回，哀嚎道：“完了完了，我就說過這樣不行的，你們非不信?！?/br>
    “現(xiàn)在完了吧，那惡煞來了?！?/br>
    “蒼天啊，這下可怎么好？”

    張朔聽得云里霧里的，又十分擔(dān)心龐嘉雯的安全，當(dāng)即咆哮道：“什么鬼東西？不是你招來的嗎？”

    瘋道人又疼又慌，他將手指放在嘴里咬了咬，這才恢復(fù)稍許知覺。

    黑暗中，張朔什么也看不見，一個(gè)人在抓狂。

    龐嘉雯卻奄奄一息，已經(jīng)癱倒在地了。只是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可以看得出來她還活著，只是痛到說不出話來了。

    瘋道人蹲下，蹲到龐嘉雯的身邊。

    他不敢再伸手了，雙眸緊緊地盯著引魂令看。

    不出他所料，引魂令上的名字出現(xiàn)了重影，有兩個(gè)相同的名字重疊了。

    這樣稀奇的事情他也沒有見過，起初的慌亂過后，他漸漸平靜下來。

    他對張朔道：“你急什么，他深愛著這丫頭，不會讓這丫頭出事的。”

    “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你還不說清楚？”

    瘋道人嘆道：“總之，完了。”

    張朔：“……”??！

    “死老頭，什么叫完了？你信不信等會我打斷你四肢把你扔出去要飯？”

    瘋道人十分無語道：“我這些年風(fēng)餐露宿的，不是一直在要飯？”

    “別說那些廢話了，這人活了怕是有雙魂魄，到時(shí)候你千萬不要讓這丫頭離開他啊?！?/br>
    “切忌！不然會出大事的！”

    張朔剛想罵人，龐嘉雯突然滾到了他的腳邊。

    她痛呼著，看起來特別痛苦。

    張朔想彎腰去扶她，卻被瘋道人及時(shí)拉開。

    黑暗中，瘋道人扶著張朔坐在椅子上，他對張朔道：“我都碰不得的東西，你就不要碰了?！?/br>
    “等一會，一會就好了?！?/br>
    張朔什么也看不見，他只知道龐嘉雯漸漸沒了聲息，這聽起來特別恐怖。

    他揪著瘋道人，聲音突然低沉，哽咽道：“你老實(shí)告訴我，你整這些幺蛾子出來，嘉雯到底會不會有危險(xiǎn)？”

    瘋道人被他揪得痛死了，又甩不開。

    最可怕的，當(dāng)他感覺到張朔要哭的時(shí)候，他自己突然眼睛酸漲，好像比張朔還要傷心。

    瘋道人當(dāng)即道：“你好煩啊。什么叫做我整出來的幺蛾子，不是你和江懷整出來的嗎？”

    “再說了，如果嘉雯有危險(xiǎn)的話，那引魂令自己就會碎了，它不會傷害嘉雯的?！?/br>
    張朔聽了，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他猛地把瘋道人推開。

    瘋道人閃躲不及，直直撞在床架上。

    他撞得暈乎乎的，大罵道：“張朔，你瘋了？”

    張朔搓了搓手，緊張道：“誰知道你是什么東西，在這么黑的房間里都能看清東西?！?/br>
    瘋道人：“……”？？

    房間里明明很吵，還有兩個(gè)幼稚的像小孩子的人在吵架。

    可龐嘉雯什么也聽不見，因?yàn)樘弁?，她卷縮成團(tuán)，像個(gè)小小的嬰兒一樣。

    她感覺身體好冷好冷，好像是失血過多，又好像不是。

    因?yàn)樗芨杏X自己的心臟是熱的，血也是熱的，身體與地面接觸的地方是熱的。

    但背是冷的，手是冷的，肩膀也是冷的。

    她就像是被一團(tuán)寒氣緊箍住了，動(dòng)彈不得。與此同時(shí)，那些寒氣在她的肌膚上游走，每每讓她顫栗著，如墜冰窟。

    龐嘉雯越是想掙扎，越是覺得難受。冷冷的寒氣傾覆過來，她宛如凍僵了一般，整個(gè)身體都不像是她自己的了。

    她握著長生牌，靜靜地躺地上，鼻息間卻嗅到nongnong的血腥氣……

    那些氣息從她的頭頂飄下來，越來越濃，越來越重，恍惚中她以為是白若瑾傷勢惡化，掙扎著想爬起來。

    “若瑾……”

    “不要……”

    龐嘉雯呢喃著，身體重如千斤，竟半步都挪不得。

    就在她心灰意冷，整個(gè)人也失去了求生的意志，緩緩閉上眼睛時(shí)，倏爾間，像是有什么東西從她的身體上抽離。

    她感覺到無比地輕松，也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

    沒有任何征兆的，房間里的燈火突然就亮了。

    龐嘉雯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床邊，可她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如何爬上來的。就在她驚愕之時(shí)，卻發(fā)現(xiàn)白若瑾已經(jīng)有了呼吸了，淺淺的，卻很平和。

    龐嘉雯笑著，眼淚卻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她的若瑾活了，真好！

    第235章 舊人

    張朔送瘋道人回別苑時(shí)，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

    瘋道人怕被淋濕了，狂奔回房，連頭都沒有回。

    張朔原本想拉住他的，可因?yàn)榉磻?yīng)慢了，只碰到一片衣角，而且還沒有抓住。

    瘋道人的身影消失在夜雨中，屋檐下的燈照著地上的水漬，大片大片的，匯流成小溪。

    張朔暗暗吐了一口濁氣，抬步往書房里走。

    書房那片院落沒有點(diǎn)燈，黑漆漆的，倘若不是粉墻黑瓦，估計(jì)他連走過去都費(fèi)勁。

    然而等他到的時(shí)候，只見院門敞開，風(fēng)雨搖曳著樹枝，刮來陣陣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