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瑛被人抱緊著這么近距離地接受贊美，雖是自己要殺的人，還是讓人難為情的。她當(dāng)下抿嘴低頭，臉頰微有泛紅：“你……你先放開我。”

    “哦！好的?！标惵迩迓牬髠b吩咐，立即松手站開，然后就在盧瑛的嗷嗚慘叫中想起大俠只有一條腿，慌忙又頂肩撐住盧瑛，勾腳踢起了手杖，一把抓住，塞進盧瑛手里。

    盧瑛雙手攥緊手杖，左腿止不住顫抖，欲哭無淚：怎么好像更疼了呢！話說我到底為啥要為刺殺對象管飯?。?/br>
    噴香熱火的烤魚多少安慰了盧瑛的委屈，也直接填補了陳洛清的肚腹，極盡其用。陳洛清本不想在沒什么遮擋的溪邊空曠地生火休息，但想著盧瑛挪走艱難便也罷了，拾了柴火就在溪邊石灘上烤魚。

    盧瑛剛才捕魚用力，現(xiàn)在腿痛難忍，只能縮躺在火堆邊休息烹不了飪了。陳洛清自告奮勇?lián)鹆丝爵~的重任。別看陳洛清不會抓魚，烤魚就很有一套。三條魚烤得皮脆rou嫩，火候正好。即使沒有任何佐料，吃起來也是香溢滿嘴。盧瑛因為比陳洛清多吃了些酸果子，自覺只拿了一條，另外兩條都是陳大廚的。魚不大又沒什么刺，盧瑛狼吞虎咽吃完，丟掉串魚的木枝，滿足地望向陳洛清。

    山風(fēng)習(xí)習(xí)，陽光正好。此時沒有烏云，沒有暴雨，沒有山洪，沒有刀劍，沒有遮頂?shù)臉溆爸刂?，只有一個細(xì)腰纖背的年輕女子，被陽光灑滿肩頭，跪坐在溪邊吃魚。之前陳洛清餓得都問樹枝能不能吃了，現(xiàn)在烤魚香氣撲鼻，仍雙手捧起頷首輕低，細(xì)嚼慢咽。

    無論劫后余生有多亢奮，情緒與行為有多異常，終有一些不經(jīng)意的細(xì)節(jié)會暴露出她那在這遠(yuǎn)川國睥睨眾生的血統(tǒng)。

    待她吃完去溪水邊洗好臉打理好發(fā)辮，盧瑛算是第一次好好看她。盧瑛沒學(xué)過畫，卻在這時覺得自己在賞畫。

    挽發(fā)回眸，清風(fēng)晴空。紅衣上的泥漬被畫中人相貌和氣度所蓋，絲毫算不得瑕疵，反而擦出賞畫人心中真實態(tài)度，同在其中。此美景，盧瑛忽地不忍再看，撇開頭去。早聽說三公主殿下柔情綽約，雖是皇室無用閑人，大抵琴棋書畫方面也是第一等風(fēng)流人物。頭一天她還由衷的懷疑這個奇怪女人到底是不是那個風(fēng)姿卓然的三公主。直到畫卷展開的這一眼，她才把心放下。

    名不虛傳，就是她。

    “盧瑛！能不能請你再抓幾條？我感覺我還能吞十條！”

    盧瑛抬手按住雙目，好把眼中畫卷系緊丟掉：美如畫中人，就是別開口！

    抓抓抓！陳洛清，你就可勁造，你就往嘴里炫，你干就完了！啊不對，是陳知情！想吃魚還不快來抱著我！

    第五章

    噗呼！鮮血落進火焰中，炸得火星四濺。

    剛抓的野兔被剝毛去皮掏內(nèi)臟，還滴答著血就架上火堆上烤。山中水道依然湍急，不過天放晴了，看起來沒有漲沒岸邊的危險。陸惜六人沿水道一路查探，別說活人了，連尸體都沒找到一具。應(yīng)該是昨天被沖走的人全進了下面的塞湖，結(jié)局不是喂給魚蝦就是最終歸于與湖連通的江海。

    “陸大人，烤好了?！弊蛉兆o油餅的那位撕下熱氣騰騰的兔腿，站起身來捧與陸惜：“前面沒有路了，我們還要探嗎？”雨后泥土潮濕，地上太泥濘。陸惜愛干凈，軍旅中雖然常常講究不得，但此時能不坐便不坐。

    陸惜用牙尖撕下一絲兔rou，細(xì)細(xì)嚼了，咽下，主意已定：“原路下山吧，三公主的尸體我們是找不到了。不過……這長陵山有三個口。我們七個人，一個人趕回京城向主公報信，兩人一組各守一個路口，以防萬一?！?/br>
    嘩啦！

    山中生火的人不止陸惜她們。石灘上的火堆被陳洛清澆滅，再用沙土掩蓋掉痕跡。既然吃飽了，便可以趕路。早一點下山就能早一點找大夫看診盧瑛的傷腿。盧瑛的直覺沒錯，陳洛清漸漸從亢奮的情緒中沉靜下來，不再那樣歡快外露。吃飽喝足的這個下午，她勤懇扶著盧瑛小心探路，沉默不少。

    探路的方向，是陳洛清引導(dǎo)的。盧瑛只預(yù)備過埋伏點附近那段山路，現(xiàn)在身處深山之中自然兩眼一抹黑。陳洛清號稱細(xì)看過長陵山地圖，自告奮勇地領(lǐng)路，一直走到太陽西垂。

    眼睜睜地看著天際染紅，倦鳥歸巢，陳洛清的沉默時間越來越長。她的無言，向盧瑛闡述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們迷路了。

    盧瑛明白這個擺在眼前的事實，沒有口出怨言。臨近天黑，她又覺得如昨日般體熱暈眩。好在上天垂憐，在天徹底黑下來之前，她們走進一塊空地，還找到了一間殘破的屋子。

    隔著衣服都能感到盧瑛體熱，陳洛清嘴上雖不說，心里憂急焦慮。她讓盧瑛靠樹坐著，自己找了些樹枝枯草，用火鐮做了個簡易火把。

    這破屋看來不知荒廢了多久，她需要先打探一番。有月光相助，又有火把壯膽，陳洛清推開屋門，大著膽子走進木屋。

    屋門咿呀作響，灑下灰塵漫眼鉆鼻。陳洛清抬袖遮住口鼻，就著火光打望四周。屋內(nèi)陳設(shè)極其簡單，木墻邊一張木板床，墻角一個箱子，沒了。床上箱子上都蓋有厚灰，好在雖然陳舊積灰但并不骯臟。陳洛清找了個地縫把火把插緊，脫下身上紅袍，鋪開在床上，然后出門把盧瑛攙進屋內(nèi)，扶她在袍上躺好。

    陳洛清似乎沒有打掃衛(wèi)生這個念頭，反正盧瑛暈暈乎乎的，有床躺就不錯了。盧瑛能歇，陳洛清不能歇。她想把火把留給盧瑛，又怕萬一火苗竄了點燃屋子，還是舉火出門，留盧瑛于屋中月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