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惜沒有打開車簾。就算車?yán)?沒風(fēng)，坐著還是冷的，歸流一冷得顫抖不止，只是咬緊牙不肯呻_吟。

    陸惜見狀，又一次解開自己的披風(fēng)，披在歸流一身上。

    “不要……”

    “別亂動(dòng)，較勁也不是這個(gè)?時(shí)候?！?/br>
    歸流一不想承陸惜任何一點(diǎn)情，但就像陸惜說過的，她掙扎不了，她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但她能惡心陸惜，惡心這些道貌岸然的上流人。

    “我……我是替大人可惜這件披風(fēng)……被我這樣的下流東西弄臟了……大人該扔了吧……”

    陸惜蹙眉，確實(shí)感?覺不舒爽。她眼前的欽犯血衣斑駁，長發(fā)披散，珠釵盡退后居然不覺得狼狽，反而另類清麗，即使蒙著眼睛，也是一眼望之心中便畫痕的美貌。

    而且還有傲骨。嘴上說著下流，絕不自視下流，否則也干不出斬殺厲煥鋒的事。陸惜想著這樣的女子，將要受審判罪身受極刑，心中不禁悵然。

    “要說上流……你我各有其主。于公，皆為遠(yuǎn)川子民。于私，各是家臣，又有什么區(qū)別？要說下流，仗勢(shì)欺人、侮辱脅迫你的厲煥鋒才是下流?！?/br>
    歸流一默然，預(yù)備好的唇槍舌劍都不知要怎么扔出。她原以為天下的大貴族只有陳洛清不一樣，沒想到這位忠勇伯說得出與三殿下相似的言論。軍功伯爵與梨園舞姬，她真?的一視同仁？

    “歸流一，我有話問你，你如實(shí)回?我?！?/br>
    “大人代表朝廷……還是替大公主問我……如果是后者，我與你無話可說……”

    “我是以朝廷欽差的名義問你。這是押解流程中的初問。你須如實(shí)告訴我案發(fā)經(jīng)過，你為什么要?dú)枱ㄤh？”

    既是代表朝廷，歸流一沒什么好隱瞞的，一五一十告訴陸惜。陸惜拿出絹布和筆，記下歸流一的口述，逐漸驚佩。

    “你是用?什么殺他？他是武官，武藝高強(qiáng)，你一個(gè)?人怎么辦到？”

    “他酒醉輕敵。而我……可能大人不信。我的彈弓，百步之內(nèi)百發(fā)百中。發(fā)簪和手環(huán)，就是我的彈弓。先打他眼睛，再?砍他頭。”

    陸惜想起已經(jīng)封為兇器證物的發(fā)簪皮手環(huán)和帶血的珍珠，信了。之前歸流一寧愿受斷腿之刑也不誣陷攀扯臨光殿，陸惜已經(jīng)記在心里?，如今了解了事情緣由經(jīng)過，更是感?慨。

    真?豪杰也！

    陸惜感?慨著和陳洛清一樣的感?慨，佩服歸流一的血性：這樣的人，才算上流人物。

    “大人……呼……我實(shí)話告訴你了。你能不能……也回?答我一個(gè)?問題？”

    “你說?！?/br>
    “請(qǐng)你告訴我，三殿下是不是死了？！”

    “……”雖然她被蒙著眼睛，但陸惜還是把頭扭向一旁，不知躲避什么。

    “我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說的話也沒人會(huì)信……你就讓我死個(gè)?明?白吧……”

    “不知道?！笔玛P(guān)陳洛川，再?怎么說，陸惜也不可能把實(shí)情告訴她。

    歸流一聽聞此言，忽地激動(dòng)起來，高聲喝罵道：“堂堂忠勇伯，堂堂大公主，臨光殿做的事敢做不敢當(dāng)嗎？！敢作敢當(dāng)還算梟雄，做了不敢認(rèn)就是鼠輩！”

    “大膽！別胡說了！”

    “我要是不大膽也不會(huì)勞您大駕押我回?京了！你們殺了三公主……殿下……您要是真?的死了記得等我一會(huì)……”歸流一罵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含糊。陸惜猛然覺察情況不對(duì)?，蹲坐在她身前，握住肩膀輕輕搖晃：“歸流一，你怎樣？”

    才搖得兩下，歸流一就徹底沒了聲息，腦袋低垂，栽進(jìn)?陸惜懷里?。

    陸惜扯掉蒙眼布，貼掌在額頭，被燙皺了眉：“糟了，在發(fā)熱?！币运S富的前線經(jīng)驗(yàn)，馬上意識(shí)到必是傷口惡化。本來她想著今晚到了驛站再?給歸流一處理傷口，畢竟現(xiàn)在是冬天問題應(yīng)該不大。沒想到傷口還是迅速惡化。這下必須趕緊處理了。

    陸惜立即下令車隊(duì)找偏僻地方停下休息，自己解開了歸流一手上的繩索，把她抱進(jìn)?懷里?，扒開衣服查看?傷情。

    “該死的家伙，下手這么重！”歸流一左臂上的傷口原來是利刃的割傷，幾乎深到骨頭，又被絞了東西的鞭子抽過，血rou模糊。陸惜與青戎八箭久歷戰(zhàn)場(chǎng)，對(duì)?這一類傷很熟悉，隨身也帶了藥物和處理傷口的器具，馬上可以上手。

    只是條件簡(jiǎn)陋，藥品有限，處理起來會(huì)疼。

    很疼。

    歸流一就這樣硬生生被疼醒，睜開眼睛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陸惜懷里?，腦袋就靠在人家肩膀上，而左臂被系住手腕固定在半空，傷口處鮮血淋漓。

    “?。±洹避嚭熈闷?，給車廂里?通風(fēng)，吹散血腥味。

    “別動(dòng)！”陸惜見她醒了要掙扎，趕忙摟緊了她的腰背，告誡道：“小心手廢了?！鼻嗳职思谕饩?，她一個(gè)?人在馬車?yán)?割膿血，挑鞭絲，累得滿頭大汗，如今還差最?后一步，不能功敗垂成?。

    “我給你簡(jiǎn)單處理了傷口。現(xiàn)在要上藥。會(huì)很痛。要是忍不住，你就抱住我?！?/br>
    “我才不會(huì)抱……啊！呃！嗚……”歸流一實(shí)沒想到會(huì)疼痛如此，不顧嘴硬，本能地抱緊陸惜，腦袋肩膀抵著她縮起?！昂簟簟懴А愎芪夷亍瓘U不廢的還有什么要緊的……”

    “閉嘴，再?忍一忍！”陸惜顧不上勸她，忙著用?干凈紗巾擦掉血水，再?倒一遍藥粉，厚厚地蓋住傷口包扎起來。做完這些，她才松了口氣，順便提醒歸流一松手：“好了……快松手！當(dāng)然要緊了，你不是舞姬嗎？有斷了左臂的舞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