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霍小玉的琴音很清澈很純粹,她向來是彈琵琶的,甚少彈琴,所以我倒是不知道她的琴技也是這樣的好,她安分的坐著自己該做的事情,眾人也便覺得無聊不在想剛剛那般緊盯著看了,任由這若有似無的琴音穿梭在這喧囂的酒桌之間。 李益從廂房出來并沒有往那供賓客打發(fā)時光搭起提供表演的臺子上看,只是端著酒杯在各桌之間游走應酬著。 宴席就這樣開始了。 桌上菜品繁多擺盤精巧,每一道都有個極其喜慶的名字,嘗起來也很精致可口,只是它們再怎樣美味,此刻也抵不過眾人杯中的烈酒一口,那辛辣的口感刺激著味蕾,怕是什么都吃不出味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沒了食欲。 向李益道喜以此為由進酒的人不知不覺中就把他圍了起來,畢竟他是今天的東家,也不好推辭,只能一杯杯的下肚,一群人玩的開心了還說起了行酒令,吵鬧的人頭疼。 霍小玉在這個時候唱起了歌,她的嗓音被擋在了這些嘈雜的聲音之下,聽的很模糊,只能聽出是首綿軟的曲子。 鐘離溪看我聽著費力,便告訴我那是這長安歌姬經(jīng)常會唱的曲子,有好幾種詞可以唱,霍小玉此時唱的是自己重新填的詞,和離別等候都無關,只是說著四季變化。 霍小玉沒有盯著臺下唱,更沒有看李益一眼,只是低頭撫琴,雖聽的不真切,只有裊裊余音也是讓人覺得婉轉動聽。 這一曲結束,霍小玉便自己抱著琴從正面下了臺,沒有任何預兆的直直往宴廳的中央走來。 霍小玉的的眼睛盯著前方,每一步都從容不迫。 我的心卻一下提了起來,目光也完全跟著霍小玉移動,在腦海中猜測著她等會和李益說的第一句話會是什么。 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李益還是沒有看到霍小玉。 …… 還差十步。 霍小玉發(fā)間的流蘇輕輕搖曳著;李益一仰頭又干盡了杯中的烈酒。 …… 還差五步。 霍小玉抬起了左手,繞到了耳后,單手解開面紗上的結,面紗落地,霍小玉露出了化了精致妝容的臉蛋;李益在同身側人說笑,笑瞇了眼睛,空杯已又被人滿上了酒。 …… 最后三步。 我捏緊了拳頭便的緊張了起來。 …… 兩步。 感覺自己心臟似乎要跳出胸口,呼吸也變得困難了起來。 …… 一步。 我忍不住的閉上了眼睛,等著屬于這個故事的轉折。 …… 大廳沒有像我想象中那樣安靜下來,甚至沒有任何人發(fā)出吃驚的聲音。 我慌忙一睜眼,才發(fā)現(xiàn)霍小玉并不是要去找李益,只是抱著琴從正門離開了這個宴廳。 從得知霍小玉來此再到她剛剛離去,她沒有和李益說上任何的話,甚至連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發(fā)生,她明明知道自己明天就要見不到李益了,卻只是來這里彈了幾首曲子,唱了一支歌,便沒了其他。 她這樣的做法,對于塵世間的女子而言,是不是有些過于灑脫了…… 李益還在喝酒,他的臉頰紅透了,像是要醉了一般,和人說笑太久,李益的笑容早就僵在了臉上,站得也有些歪歪斜斜。絲毫不知道就在剛剛,霍小玉和他正面擦肩走過了…… 另一邊臺上很快就有別的人填上了霍小玉的位置,有人吹有人彈有人唱又有人舞,雖然姿色比起霍小玉差了很多,卻比之前熱鬧得多,吸引了一部分人拍手叫好來,臺上的姑娘畢竟不是小玉,聽著這一聲好,便拋了個迷人的媚眼下來。 這場酒宴熱鬧到了晚上。 看著已經(jīng)窗外的夜色鐘離溪問我要不要回去,我坐在酒桌上沒動,也沒有出聲。 直到我看到李益徹底喝醉趴在桌上睡著,才站起了身:“我們回去吧。” 第46章 玉碎難全(四十五) 今個是滿月,鵝黃色微光模糊了月亮的邊線,它高掛在夜空中,只要抬頭就能看到,不過就算它能盈滿的這樣討喜,霍小玉和李益還是散了。 “他知道霍小玉來了?!?/br> 我低下了頭,嘆息了一句。 這件事我是在最后一刻才察覺到的:李益發(fā)現(xiàn)了霍小玉在臺上,他發(fā)現(xiàn)了霍小玉在彈琴唱曲,他發(fā)現(xiàn)了霍小玉從他身側離開,他只是……裝作不在意。 李益?zhèn)窝b的很好,也正是偽裝的過于完美,才出現(xiàn)了破綻。 雖然我我和李益接觸的并不多,可我知道他是一個自控力和執(zhí)行力都很強的人,只要是他自己制定的計劃,便一定會想方設法完成到最好。他定了明早啟程,此時卻把自己弄醉了,他也不是不能說的人,別人端來的酒只要他想,也不用全部下肚。 他只是……有些動搖了。 我不是李益肚子里的蛔蟲,沒辦法知道他在發(fā)現(xiàn)霍小玉在酒樓的時候心里有這怎樣的想法,只知道他在想盡辦法讓自己無視掉霍小玉。就算他們曾經(jīng)近在咫尺,近到霍小玉離去的時候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攔下,可他還是不想和霍小玉說,還是想這樣不辭而別。 等霍小玉離開了之后,他在用酒水麻痹自己,也許是不給自己去想霍小玉的時間,又也許只有不停的灌酒才能壓抑住那顆想要追出去的心,所以在他徹底醉倒的那一刻,擺了一天的笑臉終于坍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