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 遭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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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躺在散發(fā)惡臭的廚馀垃圾中,從黑暗中醒來。我一時間還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寫有「安藤律」的名牌落在不遠處,被踩得歪歪曲曲的,制服則又臟又破。    全身的骨頭都在疼,驀然坐起,往懷里一摸---下班時剛領(lǐng)到的薪水袋不見了。    垂著腦袋回想昨晚的一切,領(lǐng)了薪水,離開店面,經(jīng)過距離車站不遠的小巷......    然后?然后,遇見了幾個看似小混混的傢伙。    我被搶了。    歇斯底里的笑意慢慢從喉嚨深處滾出,    我在垃圾堆中蜷縮成一團,不禁瘋狂大笑。    手背往臉上一抹,長長一條血跡,怵目驚心。    是嗎?頭也被打破了啊。    果然人要倒楣的時候,是怎么樣也不會順利的。    為什么我得忍耐這些呢?    為什么被父親那么愛著的母親,會陷入深深的憂鬱而上吊自殺呢?    為什么父親要丟下我們兄妹倆---我與小堇。    離開母親的喪禮,一路走向車站并且跳軌死亡呢?    難道我們并不值得他們眷戀嗎?    為什么meimei一定要封閉自己?為什么工作場所的繪里總是費盡心機百般刁難?    為什么千辛萬苦換來的薪水,會被無賴的流氓輕易搶走,還被狠揍一頓?    而為什么,為什么身為長子,就得一肩扛下這些重擔,概括承受呢?    我已經(jīng)撐不下去了?。o論是體力......還是精神.....    跌跌撞撞地離開暗巷,看了看手錶,已經(jīng)十點多了,連課也來不及去上。    身上散發(fā)難聞的氣味,從路人掩鼻而避的表情看起來,    我一定和喪家之犬沒兩樣吧。    該去警察局嗎?但報警也沒有用,那附近沒有監(jiān)視器,    大清早的,也沒有目擊證人。    最后也只能氣苦地把辛酸往肚里吞。    垂著頭走著,鮮血一滴一滴從下巴與鼻尖淌落,掉在地上像花瓣一樣美麗。    就這么流盡鮮血,慢慢失去意識也好。至少不用每一天被帳單與房租所逼、    被生活費學費壓得喘不過氣......    倒下去的話,一切都會變得很輕松吧。    車站旁的銀飾店,鐵門刷地一聲拉開了。瀏海染成蜜糖色的瘦削男人,正整理店面。    他把門牌從休息中翻轉(zhuǎn)成營業(yè)中,然后解了門鎖。頭抬起來,與我四目相對的瞬間,    我認出了那張英俊得可惡的臉---是曾經(jīng)來過酒店消費的年輕銀飾店店長。    立花道雪。    他帶著殘忍的微笑,在我耳廓上穿了許多的環(huán),甚至眉毛也難逃毒手。    這副狼狽的樣子,被他看到的話,一定會被拿去與繪里一起談笑......    不過我已經(jīng)毫無感覺了,什么都......    「律!」立花冷淡的聲音從背后響起,一瞬間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是律吧?繪里店里那個服務(wù)生。」立花的手緊緊抓著我的手臂,很痛......    傷口很痛??!我茫然絕望地抬頭,望向眼前的男人---    在那時候,我還不知道,    將來我們的命運將會緊緊地糾纏在一起,    像利刃嵌進指甲縫那樣深刻疼痛。    我不知道眼眶里打轉(zhuǎn)的guntang液體,是因為太過疼痛,    還是因為薪水被搶奪的不甘心。    祇知道剎那的暈眩擄獲了眼前的世界,    天空,整個天空都變成金白的顏色。    孤獨的,無邊無際的、走投無路的白,大量灰云從眼前奔流而過,    視線被吞沒了。    我倒在那個男人的懷里。    恢復(fù)意識時,我發(fā)覺自己躺在潔白的浴缸里。暖熱的水源源不絕從蓮蓬頭冒出來,    浸濕了瀏海、臉頰、肩頸,還有每一吋瘀青的肌膚。浴室瀰漫著沐浴乳的味道。    蓮蓬頭與搓揉的手四處游移,帶血的泡沫流下,把浴缸底部染成一片淺淺的紅色。    耳朵與眉骨剛穿的環(huán)被取下,放置在洗手臺的鏡子前方,    制服被揉成一團,連同內(nèi)褲與襪子,像醬菜似地,被丟在垃圾桶里。    我身上是什么也不剩了。    茫然地抬起下巴,目光正好與立花店長碰在一起。    「你暈過去了?!沽⒒ù浇撬菩Ψ切Φ模孟裾?wù)撎鞖饽菢右慌奢p松。    他調(diào)整蓮蓬頭的角度,在我發(fā)出任何問題之前,開始清洗我的頭發(fā):「在哪里,    和誰打了一架嗎?」    「被搶了......」我連抗拒的力氣都沒有了,雖然讓別人為自己洗澡有些難為情。    但談起這件事情,深深的無力感就讓人陷入憂鬱的谷底。    這下連房租都難以繳清了。    「薪水一點也沒有剩下,都被搶走了?!刮亦哉Z。    大量的溫水夾雜瀏海掩蓋了眉眼,我抿住嘴唇,任由眼淚溢出睫毛縫隙。    今后該怎么辦呢?沒有了那筆錢,連回家的交通費都成了問題。    垃圾桶里的制服又該怎么辦呢。    眼前這個男人,一定過得很輕松,從來不用為了錢煩惱吧?    年紀輕輕就在靠近車站的精華地段開了店面,賣鑲嵌各種寶石、貴得要命的銀飾,    女人在身邊來來去去,穿著總是很體面。    他一定不曉得真正的挫折與絕望,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才會擅自將別人的衣物當垃圾丟掉??!    「律還是學生吧。聽繪里說的。你在相當不錯的大學上課。一邊念書,一邊工作。    日日夜夜耗費體力,總有一天會撐不下去的。那份工作并不適合你。」他說。    「我知道自己不適合那里。從一開始就知道?!刮颐懔]開了他搓揉背部的手。    「如果可以,誰愿意去那里受小姐冷嘲熱諷!但我真的需要那份薪水?!?/br>    搶過蓮蓬頭,胡亂往頭臉與身體沖了沖,我才想起來,自己是一絲不掛的。    連浴巾放在哪都不知道!臉頰慢慢地,慢慢地泛紅,紅到了耳根,    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啟齒,浴袍已經(jīng)被立花掛在一旁了。    「擦乾后就出來涂藥吧。桌上有藥箱,還有一些舊衣服能借你穿。」    立花起身,擦了擦手。    「至于那套破破爛爛的制服,」他強硬的說:「你已經(jīng)不需要了。」    「什么意思?」我穿上寬松的浴袍,迷惑地問。    「從明天起,」立花交代:「下課就直接來這里幫忙。已經(jīng)和你們店里溝通過了。    薪資週領(lǐng),附晚餐,晚上十一點打烊,如果店內(nèi)有客人延誤,錯過電車時間,    關(guān)店后我會直接送你回家。不需要穿制服??雌饋砬瑑粽R就可以了?!?/br>    「你打電話去替我把工作辭了?」我不禁拔高音量:「憑什么!」    「憑著高薪挖角!」立花傲慢的眼神又回來了,他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你是我的員工了,最好別再踏進那里,否則我會把你像拎小雞那樣逮回來!」    ---怎么會有這種莫名奇妙的男人!    所有質(zhì)疑的話語,在立花將預(yù)先支付的薪水袋放到我膝上后,都勉強吞了回去。    他救了僅有一面之緣的我,借了我衣服,還給了我一份新工作。    雖然第一印象,立花總是給人冷淡,甚至有些殘酷無情的感覺,但他的的確確,    對我伸出了援手---無論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    現(xiàn)在沒有選擇的馀地了,我祇能照著這條路繼續(xù)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