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同樣的話在不同的人嘴里說出來，意味是不一樣的。迎著表兄肯定、鼓勵的溫和目光，遲生原本有些生氣，現(xiàn)在都平靜下來了。

    “祖母夸贊父親是當世法學(xué)大家，女兒胡亂讀一讀，胡亂一說，舊獨還請父親指正?！边t生坐直身體，慢慢把自己的想法道來。

    “我覺得《大齊律》最好的地方有幾點，第一是總綱中的‘凡入我大齊戶籍者，皆我大齊子民，不因種族、性別、語言或宗教有所區(qū)別，各族都有使用和發(fā)展自己的語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革新自己的風(fēng)俗習(xí)慣的自由1?！@保證了我們不因此低人一等，夷人的夷字本就有貶低的意思，我們從來不這樣自稱?！?/br>
    “太/祖說過，總綱是萬世不易之法，有了這條總綱，大齊日后開疆拓土，也能更容易?！边t生喝了口茶，接著說，“第二，《大齊律》廢除了“貲選”，自漢武帝開了貲選的頭，歷朝歷代賣官鬻爵屢禁不止，翻開史書，每到亡國之時，總有一句賣官鬻爵?！洞簖R律》從法理上否定了權(quán)貴買官的權(quán)利，吏治為之一清?！?/br>
    “第三，是表兄說的禁止贖罪，不僅僅是禁止以銅贖罪，還禁止以官、爵、錢、物贖罪，總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罪相同罰不同。自古以來，皇親貴胄有八議、可贖罪，若不禁止贖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口號喊得再響亮，也不過是空談而已?！?/br>
    “第四……暫時沒想到，就這么多。”

    白大人端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等遲生說完了，才緩緩的、鄭重的放回桌上，消化了半響，才道：“我書房有歷朝律敕合編、編例、條法事類，還有我編寫的云南布政司大齊律申明、斷例，你若有余力，可以來看?！?/br>
    這就是認可遲生在律法上已經(jīng)入門了，可以學(xué)習(xí)更精深的東西了。

    “今日暫時就到這里，該是午休的時候了，你們回去休息吧?！?/br>
    春生見meimei答得好，比自己得了表揚還高興，雖然沒有得到父親的夸贊，可這有什么關(guān)系，絲毫不影響她為meimei驕傲。春生拉著meimei的手，歡歡喜喜回她們的院子去了。

    阿溫落在后面，有些低落，問白大人：“舅父，是我天賦太低了，有負您的教誨?！?/br>
    阿溫把話題遞給遲生，雖然是好心，但他心里還是有一點小驕傲的，舅父在接他到云南的路上給他講過律法相關(guān)的知識，平時通信也有教導(dǎo)他。而且遲生的這些說法，舅父從來沒有和他說過，阿溫不認為舅父對他藏私了，春生也說不出類似的話。那這些厲害的觀點，不是舅父教導(dǎo)，不是源于安國公，那就是遲生自己想出來的了。

    她才七歲啊，果然是舅父的孩子嗎？天生就對律法敏銳至此。

    “能決定人的，從來不是天賦，小時了了，大未必佳的典故都忘了嗎？你也說她把書翻起了毛邊，你也一樣用功嗎？”白大人做不出什么拍肩膀、揉腦袋的事情，只嚴肅的提點這一句。

    阿溫卻受到了莫大的安慰，笑道：“舅父說的是，我本就天賦不如遲生meimei，更要勤勉用工才行！”

    白大人也不細說什么不一樣，只輕描淡寫提一句，又打發(fā)外甥去溫書，自己亦埋首公文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化用世界/人/權(quán)宣言和我國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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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咸魚的第六天

    走到回廊上，遲生拉住突突往前沖的春生，搖著她的手撒嬌：“別跑這么快～”

    “呀，忘了！遲生，你累不累？想不想喝水？怪我，怪我，丫頭們都沒跟上來，我們快回院子去！”春生從突突往前沖，變成突突直問話。

    “不累，你別慌。我身體早好了，每天還和你一起武課呢！你忘啦！”

    春生嘆息：“你上武課也不積極啊，肯定是身體還沒養(yǎng)好?！?/br>
    “你當誰都和你一樣，精力充沛得跟西山上的猴兒似的?！边t生打趣。

    春生多腳步還是慢了下來，悶悶道：“我再也不要喜歡父親了?！?/br>
    “怎么了？”遲生安慰：“是因為父親沒有夸你嗎？其實，父親只是不愛說好聽話，愛在心里口難開嘛～”

    遲生拖著長長的調(diào)子，搖晃著春生的手臂逗她開心。

    “不是的?！贝荷鷵u頭，“父親喜歡表兄，他不喜歡我們。你答得最好，父親卻沒夸你，還把表兄留下開小灶。”

    “原來阿姐是在替我鳴不平啊～不要不開心啦，父親讓我去他的書房看書，就是夸我的意思。再說，他哪兒有留表兄，阿姐還吃表兄弟醋嗎？”遲生往jiejie身上貼，笑道：“就是父親真不喜歡我，我也無所謂啊。我有你，有祖母，有王姑姑，有桂英、梔子她們。你知道我從來不放在心上的?！?/br>
    “沒心眼兒的笨蛋！”春生恨其不爭：“李先生每次講完課后，李小郎總是留到最后，李先生也會給他開小灶，表兄留到最后也是一樣的，這還用開口明說?。”硇挚蓱z，我不欺負他，可父親不能因為他可憐，就欺負你?。　?/br>
    “我不覺得被欺負了，我不稀罕什么夸獎?！?/br>
    “你稀罕不稀罕是你的事兒，父親欺負你就是不行！”春生義憤填膺，強調(diào)：“我再也不要喜歡父親了！”

    “好啦，好啦，知道阿姐都是為了我，可我真的不在乎啊。不過，不能不喜歡父親哦。我第一喜歡的是阿姐，第二喜歡的是祖母，你也學(xué)我一樣，把父親放到第五六七八去就行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