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太正確了，春生無法反駁。靜坐了一會兒，春生才道：“你別叫我jiejie，每回你這么叫都沒啥好事。”

    遲生氣得攘她一把，春生抓著她的手，靠在她的肩上。

    遲生感覺呼吸的熱氣在脖子、耳朵上蔓延，聽著春生嘆息般的喃呢：“可是父親母親不和睦是真的，他們和別家父母不一樣?！?/br>
    李休一最終被趕回自家，兩個下仆也被打了一頓板子。他們的確不對，遇上前朝脾氣壞的貴人，或者還是寨主、洞主們當(dāng)家的年代，直接打死也無怨言?？扇缃袷切鲁耍瑳]有這樣動輒傷人性命的事情。這件事都不夠資格報到國公大人那里，大人身邊的劉女官就直接處置了。

    這件事并未掀起多少波瀾，白大人也沒有因為流言牽涉到自己，而來給兩個女兒講一講事情真相，安撫她們惶恐的心。

    倒是阿溫很忐忑，躊躇了兩天，最終鼓足勇氣來找了遲生姐妹。

    “我姓溫，五嶺溫家那個溫。我娘病死了，舅舅才把我接過來，不然我也是要死的……”

    “表兄，我們從來沒信過哪些謠言?！边t生把表兄拉到椅子上坐下，幫他松開握得緊緊的拳頭。“真的，我們知道，傳謠言的人只是嫉妒，嫉妒你被父親偏愛，嫉妒你有了好日子。你看，春生那么莽撞的脾氣，都沒找過你麻煩，就知道真相了?！?/br>
    春生在旁邊翻白眼，對自己成為真相標(biāo)桿表示無語。

    阿溫這才放松下來，“你們相信就好，你們相信就好，要是讓舅舅背了惡名，我就回去，不，我就去外頭找個記賬的活兒，我聽說現(xiàn)在好多商行都缺掌柜，我年紀(jì)雖小，也干得了這活兒，我算數(shù)一向很好的……”

    “表兄！”遲生拍拍他的胳膊，“安心住下！管那些小人！”

    “春生meimei、遲生meimei，你們信我就好。我爹是個寵妾滅妻的，要不是舅舅找到我，我也是活不下來的?！?/br>
    “表兄不要說了，我們都信你、信父親?！边t生阻止阿溫自揭瘡疤，“我們是血脈相連的表兄妹，本來就是一家人?，F(xiàn)在你脫離苦海了，只管好好住著，學(xué)本事，以后想干什么干什么，再不用管生父那邊?！?/br>
    這話說得不合禮法，卻很得三人的心。阿溫心想，等以后他學(xué)成考個功名，就跟著舅舅，奉養(yǎng)舅舅。

    春生想的卻是，什么時候?qū)W成？是不是長大了就能阻止母親一出門就是一年，能看懂父親沉默的意思，懂得祖母在忙什么。

    遲生默默拍著春生的背安慰她，轉(zhuǎn)頭讓桂英去打聽一下五嶺溫家，能稱名冠姓的，在當(dāng)?shù)亟^對是望族。不過這種事情，總是要等很久才有確切消息的。

    出了這等糟心事，遲生也不想在府里待著了，剛好她研究了很久的固色劑有了進展，拉著春生去染房，順便散心。

    染房的大管事早就等在門口，見遲生春生二人騎彩驢過來，忙不迭上前迎接，“二位姑娘怎也不做個馬車，這驢子脾氣大，摔著可怎生是好。”

    春生笑著跳下來，“我還嫌驢不氣派，想騎馬來著。”

    “哪里能騎馬，大姑娘少說過了十歲才能上馬，不然老身也是放心不下的。”染房大管事以前是祖母身邊的侍女，說話也親近。

    遲生沒春生那么跳脫，從善如流被大管事扶下彩驢。梔子也湊趣道：“方姑姑放心，梔子跟著呢?！?/br>
    方管事白她一眼，啐道：“指得上你~”

    “二姑娘，上回說的夾纈法子實在好用，我們又新出了兩個花色，還是紅藍雙色的，我領(lǐng)您去瞧一瞧?！?/br>
    “好啊，有夾板省力多了?！?/br>
    方管事笑道：“誰說不是，以前的蠟染雖好，可要人手把手的畫，染房最好的兩個娘子，天天畫得抬不起手來?！?/br>
    “嗯，可惜夾板再精美，也不如人親手畫的靈動。”

    “二姑娘放心，給府里用的，都是手藝最好的娘子親手畫的。”

    遲生也笑，“我倒不是這個意思?！?/br>
    “什么意思，老身只知用了夾板，省下往年三分之一的蠟來，今年蠟的價錢猛漲，險些連上貢的絹布都染不出。”

    “今年蠟的價格漲得很多嗎？”遲生問道。

    “是啊，去年冬天刮了許久的邪風(fēng)，蠟園又鬧蟲災(zāi)，許多空包來不及補，今年白蠟便有些供不上。不過二姑娘放心，咱們往年還有存貨，今年又有您的夾纈法子，染房今年的收益還有更上一層樓呢。”

    “這是自然，遲生每天在屋里擺弄瓶瓶罐罐，把我都攆去旁邊院子里歇息了，你們再沒有長進，我就不許她弄了?！贝荷玖寺放缘臉淙~把玩。

    “大姑娘說的是，不敢辜負二姑娘的苦心?！狈焦苁沦r笑，“二姑娘今日來是散散心，還是……”

    “方姑姑不地道，咱們水都沒喝一口，您就指使上了?！贝荷嫘?。

    遲生也笑，“阿姐替我做了壞人，方姑姑若沒有好茶點，今日可要不走我的方子?！?/br>
    “二位姑娘來得巧，大師傅做了好茶果，若是姑娘吃得不滿意，我把梔子這丫頭打劈了，拿她當(dāng)點心?！狈焦霉美^梔子，笑瞇瞇把她推到中間。

    梔子立刻叫起了撞天冤，一時之間笑鬧聲不絕于耳。

    打打鬧鬧才顯得親熱呢，方管事喜不自勝，連忙讓人拿染得最好的布料過來。

    絹布上是傳統(tǒng)的花鳥圖案，大多是紅、藍兩色的，染房有自己的染料地，種得最多的就是紅花、茜草、馬藍、蓼藍。精品也有，擺在最上方的是精致的花開牡丹，紅、藍、黑、黃、紫五色俱全，又有漸變色層，應(yīng)該是夾纈之后用手工補過一次蠟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