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熟知各族神話傳說、風(fēng)俗習(xí)慣，盤瓠王不止山瑤一支祭拜。

    “浦頭乙說謊，他的親兄弟死在陪土司狩獵的途中，他心懷怨恨，才編瞎話污蔑土司?！逼诸^甲原本被壓在一旁，聽了這番話，掙扎著要去撕打浦頭乙。

    “是非公道，自有本官判決?！卑状笕肆畈钜郯堰@兩人壓下，問小頭人：“追殺盤四妹姐弟，是你家指使的嗎？”

    “不、不是！”小頭人卡了一下，他本想說不知道的。家里什么都沒和他說，他以為最差的結(jié)果就是白大人仇富憐弱，給他一頓板子。怎么審著審著，真成他家的罪了。

    白大人非常游刃有余，仿佛只是例行問話，小頭人承認與否，都沒關(guān)系。

    “傳三十七號證人?！?/br>
    之前平平常常的傳喚，現(xiàn)在都給人莫大的心理壓力，這個號不知編到了多少，之前覺得三十個證人，已經(jīng)是非常大的手筆了。可看白大人這架勢，傳到一百三十號仿佛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當(dāng)年白大人一戰(zhàn)成名的案子，審了七天，證人住滿整個后衙，調(diào)用了駐軍才保證秩序。

    三十七號證人是去盤家山寨查探的小吏，“浦頭甲和浦頭乙離開之后，土司并未尋人，若如浦頭甲所言是私自行動，為何主家不找人，不捉拿逃奴？因這兩人不識字，也沒有文書傳遞。不過小人尋到土司家看門人，可證明浦頭甲和浦頭乙，舊獨確實是奉命出行。”

    看來大家的猜測是對的，白大人還有無數(shù)的證人等著傳喚，他們今天能聽到這個案件的結(jié)果嗎？

    “傳三十八號證人……”

    白大人話音未落，圍觀人群中擠出一人，他膚色黝黑、穿著黑灰色的瑤族衣飾，腰板挺得筆直，明顯不是平頭百姓。

    “祖父！”小頭人的驚呼為眾人介紹了他的身份。

    “盤大公見過知州大人?！北P土司上前見禮，然后一掀衣袍，跪下道：“我認罪，是我派人追殺盤四妹姐弟。父母死絕，本就該族中接掌產(chǎn)業(yè)，我不過依例而行，也安置好了他們姐弟，盤四妹卻不依不饒，告到了富寧土司處。到此，我才生了除她之心，若是人人都學(xué)她忤逆尊長，我這寨主、族長就當(dāng)不下去了?！?/br>
    “你孫兒說依理，你說依例，到底依從的什么道理和例子呢？你們已經(jīng)入了大齊戶籍，就受大齊律法約束。國公大人作為諸族共推大土司，與各族約法三章在前，你們都是起過誓的?！?/br>
    “按大齊《戶婚律》，婦人夫喪服除，誓心守志，唯祖父母、父母奪而嫁之。我云南風(fēng)俗殊異中原，修訂的《戶婚律》規(guī)定，女方祖父母、父母也可做主婦人婚嫁。你與盤金童雖為同族，早出五服，不論是你，還是你家人，都沒有資格過問盤家姐弟婚事。不過，這都是除服之后的事情了，現(xiàn)在盤金童死了還不到一年?！?/br>
    “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浦頭甲、浦頭乙、身死的桑青，均為奴籍，按《斗訟律》主家罰錢，賠給受害主家便可了結(jié)。不過盤四妹和盤九童都是良民，盤土司，你雖有土司之名，但并不是官身。在戶籍上，也只是良民而已?！?/br>
    這個很簡單，盤大公的小土司換算過去大約和漢人的里長、保長差不多，雖有個“長”字，在鄉(xiāng)里是靠威望、血緣維系權(quán)威，并沒有國家賦予的權(quán)力。

    “是，我認罪?！北P土司好說話得不正常，小頭人看著自己頭發(fā)花白的祖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主動站出來認罪，不明白他為什么認得這樣干脆。

    白大人一拍驚堂木，開始宣判：“富寧山瑤族人盤四妹，狀告盤大公一家殺人、謀財一案，判決如下?！?/br>
    “其一，盤金童系意外跌傷而死，非死于謀殺，一行喪葬事宜已備，不再追究。”

    “其二，盤金童之妻保里莎為盤大公二兒媳誘騙服毒，按《名例律》判處絞刑，因乃言語誘騙，未親自動手，減一等，徒二十年，不許贖銅?！?/br>
    “其三，奴隸浦頭甲、浦頭乙殺人，以奴殺良民，加一等，絞刑，不予減刑。”

    “其四，盤大公為霸占家產(chǎn)，追殺幼童，縱容兒媳逼死人命，判處絞刑。因土司身份，適用化外人減刑，徒十年，不許贖銅，不許家人代罪?！?/br>
    “其五，盤四妹越級上告，徒三年；謀害其父為誣告，徒二年，按《名例律》年七十以上十五以下及廢疾犯流罪以下收贖，判贖銅十斤，杖三十，不必去衣，不許人觀刑。”

    “以上，如有不服，可上訴至云南布政司?！?/br>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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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咸魚的第二十七天

    沒有人不服，不會有下一個主官，這樣迅速、完備、邏輯清晰縝密、判決情理兼?zhèn)淞恕?/br>
    需要被收押的人即刻收監(jiān)，盤四妹也被拖出去行刑。審了一天的案，她就跪了一天，現(xiàn)在膝蓋以下早已麻木得不能動彈，被兩個女獄卒半提半拖著出去。

    遲生立刻讓身邊護衛(wèi)去傳話，要是按照正常打法，三十杖下去，盤四妹的腿就廢了。

    等盤四妹行刑完畢，女獄卒這回半抱著她出了衙門，問道：“你弟弟沒找車來接你嗎？”

    此時，一輛雙轅馬車平緩駛來，停在衙門口。

    春生掀開簾子下來，女獄卒連忙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