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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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這兒都是rou粽子,不合北方人的口,我在家包了點甜粽,你拿回去嘗一嘗?!?/br> 阿笙恭敬接過兩大兜的粽子,嘴上忙不迭地表達謝意。他是蘇南人士,又怎吃得慣甜粽?這粽子穆小姐要給誰嘗,他心了然…… 今逢節(jié)日,周懷年也比平日更忙。上門送禮的不少,略去那些自己的門徒不算,上海灘上想讓他照應(yīng)的,全都借機而來。但在送的那些禮物里,斷然沒有粽子這類拿不出手的廉價之物。人都道他周老板是吃錢的黑羅剎,即使拿人錢財,那也未必替你辦事。但這錢,你還不得不送。送粽子?那豈不是存心找茬。 可明明有人見他貼身侍從拎了兩大兜的粽子回來,那兜子上還帶有“江記藥鋪”的標(biāo)識。侍從對他附耳說是“穆小姐所贈”之時,他繃直的唇線,微微上揚。得了好心情,其余來送禮的,便也沾了光。有事的說事,他竟一一都應(yīng)了。 其實,周宅今日也做了粽子,每年這時,周太太便會吩咐后廚做兩種口味。夫妻二人各吃各的,已是這些年端陽節(jié)不成文的規(guī)矩。 只是這“穆小姐所贈”一來,今日后廚忙了半晌的甜粽子,怕是要無人享用了。周太太只看那帶了標(biāo)識的粽兜一眼,便讓人把自家新出鍋的甜粽子全都丟了出去。她擺在明面上的怨氣,并不能對周懷年的心情造成什么影響。他甚至難得體貼地為她選了要出門的裙子,模樣耀武揚威,讓人看了好生憋氣。 今晚的飯,要在成公館里食。算是每逢年節(jié),周懷年要陪同太太回娘家的意思。成嘯坤夫妻倆膝下無兒無女,便只有義女蘇之玫可當(dāng)依靠。然而,成太太心里清楚,自己這個“女兒”與“女婿”的感情,并不如外界所傳的親密??芍軕涯陼硎聝?,哪怕成嘯坤如今在上海灘的名勢不如從前,他也依舊將成家人供起、捧起。說是到死也不敢忘記成嘯坤對自己的知遇之恩。于是,每每想要勸說的話,成太太只能又咽回肚里。 其實說起什么知遇之恩,也是周懷年自己有本事。當(dāng)年無父無母的可憐少年,因了在法國人的家中做幫工,學(xué)了一口流利的法語,來上海后,拜入成嘯坤的興社。那會兒還只是個小嘍啰的周懷年,自然沒有什么機會能見成嘯坤。但他人沉穩(wěn),腦子靈,再加做事狠,在一群嘍啰中很快便有了自己的威信力。 他有一套自己的規(guī)劃,籠絡(luò)人心是頭一步。那時賺的錢,他都不吝地用來幫這個,請那個。肚里很有些墨水的周懷年,不是走粗野路線的嘍啰,外表看起來儒雅翩翩,為人處世也極有風(fēng)度,關(guān)鍵是總能用巧招化解一些沒必要動刀動槍的事件,而需要動刀動槍的,他也比誰都手狠。嘍啰們哪見過這個,唯有甘拜下風(fēng)。那時他的名字也已經(jīng)傳到了成嘯坤的耳里,不過,仍舊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要說一步步走到成嘯坤面前,還得是那一次興社與其他幫派的火拼。三米西瓜刀砍來,周懷年擋在了成嘯坤的前面,至今他的背上還留有一道蜿蜒的丑疤。因此一役,奪得成嘯坤信賴。又經(jīng)幾番復(fù)雜考驗,成嘯坤在心中默許其接班人的地位。商鋪交他,賭場交他,連義女也下嫁與他。獨有一樣——煙土,周懷年至今未能接手。成嘯坤鮮少在他面前提及煙土生意,哪怕周懷年有心打探,成嘯坤也會用一些話搪塞過去。說他是給自己留后路也好,還是真如他自己所說,想讓周懷年多做點明面上的生意,好讓興社有個好名聲也罷,煙土的生意成嘯坤始終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話說回來,周懷年入興社沒幾年便有這樣斐然的成績,顯然是有他的過人之處。興社內(nèi)的成員嘴上不說,但心里卻都清楚,年不過三十的周懷年是比成嘯坤更有頭腦和手段的人物,興社如今除了打打殺殺,正經(jīng)營生也是發(fā)展得如火如荼。地產(chǎn)、鋪面這類不動資產(chǎn)自不必說,新興的實業(yè)工廠、金融洋行,興社也諸多涉足。加之他與國民政府密切的關(guān)系,在上海灘上便是洋人領(lǐng)事也駭他幾分。 且不管他與蘇之玫感情如何,就論其能力,成嘯坤便覺得自己沒看錯人。好酒好菜命人備下,成嘯坤這個已經(jīng)不大過問世事的興社頭領(lǐng),倒很樂意花一晚上時間,聽聽周懷年口中的上海風(fēng)云。 周懷年大多只揀有趣的事兒說給他聽,例如洋人領(lǐng)事如何為工人罷工事件跳腳,最后以退還賭場每年三分之一的紅利作為條件,讓周懷年派人擺平。又如,國民政府下達命令,嚴(yán)查暗娼,他低價買進模樣尚可的妓女,差人訓(xùn)練后,再送予軍部充當(dāng)軍妓。這些“有趣”的事兒,大多都有周懷年的手筆,成嘯坤聽了,也要贊他會做事。 夜已深,成公館內(nèi)其樂融融,周懷年夫妻照例是要在此過上一晚的。成公館內(nèi)有他二人的房間,卻按通常的情形,他們會在麻將牌桌上度過一宿。陪長輩玩樂,開心就行,周懷年備了一箱的珠寶,一箱的金條,都是今晚將要孝敬的賭資。成氏夫婦笑逐顏開,有時想想,這樣的日子倒比往日自己風(fēng)光時還要愜意。 正值成太太胡牌,興頭上難免倚老賣老地多說了兩句。 “阿年,小玫,”她親切喚著自己左右手邊的“女兒”“女婿”,“往年我也不說這些,只是眼看你倆已經(jīng)成婚幾年了,就沒想過要個孩子?” 她一面摞牌,一面左右相看。周懷年面色如常,蘇之玫卻笑意森冷。 lt;a href=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