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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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來,蘇之玫好似永遠(yuǎn)在端著那份成家大小姐的“驕矜”,可沒有人知道,她只是不敢去碰觸那份自己所謂的“愛情”。反正,他對她不冷不淡,卻也沒有別的女人能入他的眼。她始終都是他的周太太,雖沒睡在枕畔,卻也每日見面。雖沒拿到他的心,卻也聽他在人前說,“我太太,為我付出許多”。 那一刻,她覺得她的苦都還能下咽。 可如今,那女人就站在她的眼前——一張頂俊俏的臉,卻不知收拾干凈,打扮隨意邋遢,與那日在他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上形成鮮明對比。周懷年愛她什么?蘇之玫只覺敗在那些舞女手上也沒這么不甘,當(dāng)真忍辱負(fù)重。 染著鮮紅蔻丹的十指幾乎要嵌進(jìn)掌心,成家花費十幾年將她栽培成名媛淑女的范式差點就丟,“周太太”的頭銜壓她,讓她不得不笑著說話。 “既然是穆小姐夫家所開,那便好辦了?!彼鹕?,胸前掛著的那串冰種滿陽綠的翡翠珠子輕輕晃蕩,她抬手輕撫,儼然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 穆朝朝背脊發(fā)僵,她并不敢直視面前這位周太太,她的眼神落在診桌上那些被打開的藥包上??伤靼?,即便藥沒有問題,她也不能理直氣壯了。 “周太太,”她態(tài)度卑謙,將藥重新包好,“這些藥您用不用都行,茲當(dāng)是我送您,但在質(zhì)量上還請您放心,江家藥鋪絕不會以次充好?!?/br> 與周懷年一模一樣的北平口音,聽得蘇之玫心火上竄。然而,這些年她已然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氣,她笑了笑,拿帕子的那只手輕輕搭上穆朝朝的手腕,“穆小姐,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既是你家的藥鋪,那縱有天大的事便也算了。按著你與阿年的關(guān)系,我也得喚你一聲‘meimei’才是。都是一家人,我哪能和你計較那么多?!?/br> 說著,她便用眼神示意丫鬟給錢,收東西。 可穆朝朝心中滋味千般,那一聲“meimei”,叫得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腳下好似懸著,被人拎起,一點點地往刀山上放。 她這副模樣倒叫蘇之玫有些得意,原來不過是個面皮薄的小寡婦,還以為她有什么翻天的本事。蘇之玫拿帕子擋在面上,忍不住低笑,“穆meimei不用不好意思,我是真心想與你結(jié)交。上回你來參加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那會兒就想與你好好說說話了??墒呛髞碓趺匆舱也灰娔悖瑔柫税⒛瓴胖?,他說你身體有些不舒服就先走了,我還覺得當(dāng)真可惜。今日好了,能在這兒碰見你,往后常來家里玩吧。我們公館里有北平的廚子,阿年喜歡,你也一定會喜歡?!?/br> 后半句話蘇之玫說得聲音曖昧又低,別人看了,或許只覺得是周太太真心邀請,但落進(jìn)穆朝朝的耳朵里,卻只能叫她窘迫萬分。可她也沒有半點惱恨蘇之玫的意思,不論人家是真心還是假意,有過錯的都是她穆朝朝而已。 “謝謝周太太,有時間我一定登門拜訪……”她低頭了,是暗暗將自己唾棄了一萬遍后,才下決心禮貌敷衍了這么一句。 蘇之玫與她不同,挺著身板,大大方方地說話,臉上掛著善良且寬容的微笑,讓人全然忽視了方才存心找茬兒的那位貴婦人的刻薄模樣。 “來了一定別帶東西,否則我定要怪你?!彼龑?dāng)家主母的身份擺在眾人的面前,儀態(tài)端方的,是與上海灘周先生最般配的那位。 穆朝朝由她拉著自己的手,走到藥鋪的門口。周太太看起來依依不舍,“meimei”長“meimei”短的,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好像已經(jīng)與這所謂的“meimei”真建立起了感情。 穆朝朝仍想窘迫地敷衍,卻又好像真被這周太太的熱情感染,喚了店里的抓藥伙計,包了最好的紅參相贈,只說這東西對周太太的失眠癥或許有益。 蘇之玫欣然接過,還偷偷附耳問她:“我體寒,不易受孕,聽說這紅參能補(bǔ)氣益血,是不是真的呀?” 原來他們成婚多年,是有她身體的原因。穆朝朝心里莫名泛酸,“嗯”了一聲,卻還不忘好心提醒:“紅參是有這功效,但也不宜多用。周太太若有需要,可找個好大夫調(diào)一調(diào)身子?!?/br> 蘇之玫會心一笑,也學(xué)了一句他們的北平口音:“得嘞,我聽穆meimei的?;仡^再給我介紹個好大夫,我就和阿年一起來,多多地謝你?!?/br> 穆朝朝突然有些恨自己多嘴,卻也只能笑了笑,點頭應(yīng)下。直至周家的汽車開出去很遠(yuǎn),她臉上的笑依舊僵著…… * 江家二少爺包了一輛黃包車,急匆匆趕往城郊葛子才父母家中。人才到,只聽不大的農(nóng)家小院中傳來哭聲一片。送來為葛子才打點的銀錢,只晚了一步,便成了安慰葛家父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喪禮帛金。那些作惡的人,連尸首都不肯放,只輕描淡寫地對葛家人丟下一句:“人已死,都長著點記性?!?/br> 江柏歸的人生,自兄長走后,第二次受到如此打擊。他對這個社會深深絕望,穆朝朝昨夜的叮囑已然被他拋卻腦后。 當(dāng)天夜里,警察署抓了帶頭鬧事的學(xué)生一共五位,江柏歸亦在其中。 電話掛到南京,顧堯欣喜之余,叮囑周懷年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要命的反動分子很多,有的可殺,有的只能慢慢消磨。學(xué)生是一類,尤其難纏的一類,安撫如若無用,摧毀他們的意志是為要緊。 電話掛斷,周懷年要了被抓捕的學(xué)生名單來看。一個“江”字出現(xiàn),他的神經(jīng)痛仿佛久違落雨的上海,驟然復(fù)發(fā)…… lt;a href=民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