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甚至知道，五小時以前，他在飛機上差點殞命的事。但私下他們并不敢對此多做交流，只看到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和護士已經(jīng)陸續(xù)來了三撥。情況或許是不大樂觀，聽護士在說，除了肺部的問題、心臟的問題，最主要的還是主觀情緒上的問題。

    人躺在床上，明明呼吸困難，心臟劇痛，卻不讓任何人靠近。

    也沒有人敢靠近。除了阿笙。

    然而，阿笙跪在那里，額頭青腫著，已不敢再說一個字。

    他看到周懷年手里攥著的那把槍……上了膛的，是要用來殺人的。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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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四章 黑暗

    此時的阿笙，對活命這件事已經(jīng)不報什么希望了。他只希望，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手下能給他們家先生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屋外還有一幫的醫(yī)生護士在焦急地等候著，他們是想活命的，軍統(tǒng)的人將他們“請”來前便已經(jīng)下了令，若是治不好那位周先生，他們的性命也將堪憂。

    在眾人的翹首期盼中，打探消息的人終于回來了。只見那人風(fēng)塵仆仆地跑上樓，也不管周圍人熱切探尋的目光，只一心奔著主臥房的方向疾步跑去。

    門沒有上鎖，他一推就進。然而，人還未踏進門來，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阿笙那副額頭青腫的模樣，于是，猶豫了一下，這便又將門給關(guān)上了。

    阿笙回頭，已然也是看見了報信的人。他擰著眉正思忖著該如何溜開去聽消息，便聽到從床那邊傳來周懷年虛弱、斷續(xù)卻明顯發(fā)急的聲音：“是不是……有消息了？”

    周懷年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攀著床沿，強撐著想要坐起來。跪在地上的阿笙見狀，連忙起身，跑去他身邊。

    “先生，您慢一些?！?/br>
    阿笙伸手去攙他，卻讓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我、在、問、你、話……”他說話吃力，卻比以往所有時候都具有震懾性。

    阿笙干咽了一口唾沫，垂下眸，低聲答話：“不是，是剛請來的大夫?！?/br>
    周懷年原就緊蹙著的眉頭此時蹙得更深，他緩緩抬手，將阿笙的衣襟緊緊揪住，咬著牙質(zhì)問他道：“是不是，想騙我到死？”

    阿笙被他這么一問，心里猛地一沉，“先生，我……”

    周懷年松手將他推開，一手拽住床簾，努力著想要自己站起來。

    阿笙見狀不敢再瞞，忙伸手去扶他，并說道：“我去叫，您別亂動，我去叫?！?/br>
    周懷年這時已沒有多少能抵抗的力氣，他額上的青筋暴起著，然而，虛弱的身子卻只能依賴于身后那張冰冷的床。

    他被阿笙又攙回床上，人無力地歪倒在床頭，等報信的人進來。

    阿笙開門，領(lǐng)人上前。周懷年的眼睛自那報信的人進門開始，便再沒有離開過。這讓報信的人心里愈加發(fā)虛，他抬眼偷覷了一眼阿笙，想起進門前阿笙囑咐給他的那句話，于是逼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他拱手對床上虛弱的男人揖了一揖，冷靜回稟道：“先生，上海那邊來消息了，穆小姐一切都好?！?/br>
    寥寥數(shù)語，十分簡短的消息。報信的人說完之后，整間屋子里便是死一般的闃靜。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周懷年冷笑了一聲，而后開口，像是喃喃自語，“都好……是吧？”

    阿笙拿眼神示意了一下報信的人。報信人點頭，接著便聽到他依舊冷靜的回答，“回先生的話，是，都好?！?/br>
    周懷年不再說話了，他疲憊地闔上眼，抬起手來在心口處慢而著力地揉著。

    阿笙見狀，便又給報信的人遞過去一個眼色。

    報信的人躬著身，抬手拿衣角稍稍拭了一下額間的汗，便準備要退出去。

    當他小心翼翼地轉(zhuǎn)過身，腳才剛邁出一步時，便聽到身后傳來“嗵”的一聲悶響——他旋即回頭，便見到阿笙捂著胸口狠摔在地！正當他下意識地上前想要伸手去扶時，卻看到周懷年此時正赤足下地——那張慘白的臉上痛苦而猙獰著，從他喉底發(fā)出的喊聲，歇斯底里：“都在騙我！都在騙我！你們一個兩個三個都在騙我！”

    話音甚至都未落，一口赤紅的鮮血便從他口中噴了出來！

    “先生！??！”

    屋內(nèi)兩人同時驚呼起來，卻看到身長八尺的男人在他們眼前猝然倒下。

    阿笙驚慌失措地跪爬向他，聲嘶力竭地對外喊道：“快來人啊！來人??！快救救我們先生?。　?/br>
    門被推開，穿著白大褂的那些人一擁而進。

    然而，已經(jīng)耗盡所有氣力的那個男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連合眼都感到?jīng)]有心力，只覺得心中壓抑著的無數(shù)的痛和氣仿佛都要在這一瞬之間隨著他的靈魂轟然散去……

    *

    好消息大概只能存于那些善意的謊言里。而壞消息，卻是要被黑暗悄無聲息地吞噬。然而，這，才是現(xiàn)實。

    見不到陽光的地方，那便是黑暗。而除了黑暗，這個地方還有蟑螂、蝙蝠和耗子，或許還有一些連人都叫不上名的小蟲子。它們在這里肆無忌憚，進來的人便像是侵犯了它們領(lǐng)地的弱勢者，不僅要與它們分食糟糕的牢犯，還要隨時提防它們有意捉弄似的啃嚙撓爬……

    以為自己能有多勇敢，卻在被丟進來的頭一天夜里，穆朝朝就已經(jīng)哭得沒了力氣。她的確是過于天真了，還以為日本人“請”她來，只是一場簡單的例行公事的審訊而已。她全然不會想到，他們能有一百種、一千種的借口對她實施“最正當”的關(guān)押。比如，她以面粉廠的營收支援中國軍，盡管這是事實，而他們沒有證據(jù)，卻依舊能以此給她捏造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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