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川跨進(jìn)門檻的時候，看到秀婆婆已經(jīng)泰然坐在桌前，就像是平常坐下來一起吃飯聊天一樣。

    不過，桌上并沒有食物。

    “小川，這么晚了不睡覺？難得今兒碰見了，婆婆好久沒和你說話了……”

    秀婆婆笑盈盈地看著他，語氣又懷念又感嘆。

    徐有川心里有些觸動，為了村子里的祭祀，秀婆婆一把年紀(jì)還要到處走動。

    不知不覺，他也坐到了桌前。

    “婆婆，您辛苦了?！毙煊写ㄏ肓讼?，又說：

    “等以后不做祭祀，有了空閑，我一定會好好孝順您?！?/br>
    聞言，秀婆婆笑容微滯，嘆道：

    “這次祭祀能夠結(jié)束，也算了卻一樁心事?！?/br>
    徐有川意識到這會是最后祭祀，就像是他說的那樣，婆婆也一直想要“閑”下來。

    他沉默了會兒，神情有些黯淡，“可是，剛才還發(fā)生了件事情，秦覺被他們帶到了村長那兒……”

    秀婆婆眼神掠過暗芒，當(dāng)徐有川抬起頭又恢復(fù)如常。

    “村長會怎么處置他？”

    “……”

    方才，樹林里發(fā)生的事情，雖然秀婆婆沒有親眼看到，但是兩名青年出來時向她簡單概括了情形。

    “哎?！毙闫牌艊@了口氣，“要是二麻子還活著，一切還好說，就是這人偏偏死了?！?/br>
    徐有川皺起眉頭，“這件事里面還有一個人，他跟我有過恩怨，也許找到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br>
    “他不是村子里的人，穿著蓑衣斗笠，半邊臉都被燒毀了。”

    那樣一張生面孔，如果曾經(jīng)在村子里出現(xiàn)過，沿路一定會有人見過他。

    空氣沉默了好一會兒。

    秀婆婆面色有些猶豫，復(fù)雜地看著他，看上去并不在乎找人這件事。

    面對這樣陌生而銳利的目光，徐有川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然后，秀婆婆語氣嚴(yán)肅，問道：

    “好孩子，你老實(shí)告訴我，小秦真的沒有問題嗎？”

    徐有川一時啞然。

    有關(guān)于秦覺的背景和經(jīng)歷，他都對秀婆婆說過，但是只有魔氣的事情始終隱瞞著。

    “婆婆，你……什么意思？”

    “如今也不怕告訴你，此前在祭祀的時候，山神老爺說過，村子里還存在另一只魔物?！?/br>
    徐有川心中驚訝，難道他們帶秦覺去見村長，就是因?yàn)檫@件事嗎？

    他訕笑了兩聲，說道：“您別開玩笑了……魔物長什么樣，我又不是不知道?！?/br>
    秀婆婆點(diǎn)了點(diǎn)頭，臉色鄭重地說道：

    “如果證明小秦沒有問題，我會向村長求情，但是還有一件事你要答應(yīng)我?！?/br>
    “什么事？”

    秀婆婆從椅子上站起來，手上捧著只檀木小盒，“三日后，跟我去參加祭山神儀式?！?/br>
    徐有川愣了一下，眼下他并沒有更好的選擇。

    “……好。”

    此時，窗外天色逐漸變亮，燭臺上的蠟燭也全部融化。

    秀婆婆轉(zhuǎn)身坐到炕上，眼下青黑，神情疲倦，渾身上下散發(fā)出一種老樹腐朽的氣息。

    由于陰影過重，像內(nèi)部被蟲蟻腐蝕后的空心殼子。

    徐有川自覺不該打擾她休息，只是當(dāng)快要走出門時，無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從投在墻上的影子看，秀婆婆背對著他，正在低頭擺弄小盒，枯瘦的手上從上面拂過。

    發(fā)出細(xì)微的窸窣聲。

    盒子里裝著一些土和砂礫，微微鼓起，底下還埋著其他的東西。

    徐有川腳步未停，走了出去。

    秀婆婆低著頭，看眼前的土發(fā)生變化，黑色的土冒出紅色液體，逐漸向周圍擴(kuò)散滲透。

    片刻后，屋里的衣柜微動。

    從后面走出來一個穿蓑衣的人，鞋面上還沾著樹林里的泥土，齊壽扶了扶斗笠，笑道：

    “秀婆婆，許久不見啊?！?/br>
    第35章

    秀婆婆咳嗽了一聲, “你藏得這樣好，還出來作甚？”

    有膽子在人前露面，現(xiàn)在出事才知道避著人。

    “這是我爹的意思……”齊壽梗了一下，聲音也發(fā)虛。

    此時全無在藥王谷耀武揚(yáng)威的樣子, 如同只是個小輩低著頭, 眼觀鼻鼻觀心地聆聽教誨。

    秀婆婆半點(diǎn)不信, 眼里射出銳利的光，說：

    “你給我記住了, 不要夾帶個人仇怨傷害小川，如果他有個三長兩短，我所做的努力全部都功虧一簣！”

    “這我都懂?！饼R壽習(xí)慣性露出諂媚笑容，只是在毀容的臉上顯得格外詭異丑陋。

    “不過看婆婆一直沒出手，擔(dān)心你心軟, 才略施小計?！?/br>
    他故意找了二麻子的債主, 這幾天頻繁上門搞破壞，又暗示徐有川家里有錢，等二麻子被打斷了腿，自己就能爬到這里。

    “人老了容易糊涂，他是跟胡橫很像，但是絕對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機(jī)會再見到他啊。”

    提到這個名字，秀婆婆臉上露出幾分傷感。

    齊壽對她的反應(yīng)很滿意, 卑劣地笑了笑, 他正要轉(zhuǎn)身離開, 忽然聽到秀婆婆最后一聲囑咐：

    “你那邊好生看著，也別去招惹他?！?/br>
    “……”

    齊壽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倒不必說。

    他還記得昊君道人的慘烈下場，還有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那真是一個空前絕后的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