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地窖出來，天色已大亮。

    徹夜未眠，此刻腦袋卻前所未有地清醒。

    凌湘在前院無來由地走了幾圈，仍壓不下心潮澎湃。

    料想關(guān)榆正也未曾睡著，她步回房間，脫了外衣鉆到被窩，把人摟在懷中。

    關(guān)榆正回抱，埋首在她肩窩。

    “嫂嫂就這般歡喜？”

    凌湘聽他吃味的語氣，明知他誤會了什么，沒去解釋，倒是低低笑出聲。

    “快生辰了，想要什么？”

    關(guān)榆正先是一愣，隨即也笑了。

    守孝不宜辦喜事，明知這個道理，關(guān)榆正仍為此委屈了叁年，更一度懷疑凌湘已忘了他的事。

    凌湘沒忘，可不想記得也是真的。

    她催促道：“明日去置辦年貨?！?/br>
    關(guān)榆正快速思考，原已解開的心結(jié)無端被昨夜鬧成亂麻，悶聲道：“除了嫂嫂，沒有別的。”

    “五天……”凌湘下意識哄勸，想起前幾回都不曾如期歸來，當即改口：“買好東西就回來。”

    關(guān)榆正不知在想什么，隔了許久才問：“嫂嫂非下山不可？”

    凌湘認為沒到那地步。

    只是，剛解決一樁心事，免不了有些飄飄然，欲借年節(jié)的名義慶祝迎新。

    關(guān)榆正見她沒回話，箍在她腰身的雙臂緊了緊，低頭鉆進熟悉的清香里，不敢細問。

    ＊＊＊

    山林覆雪，隨日間溫度攀升，積落的薄雪漸已化開，連躲在樹蔭的碎冰都被照得透徹，一點一點地融進土里，現(xiàn)出本來的道路。

    年關(guān)將至，凌湘原想帶關(guān)榆正一同拜訪譚木匠，想起謝惟范不太善意的叮嚀，旋即壓下念頭，只讓關(guān)榆正送行至小徑，再叁保證會盡快往回趕，這才動身離去。

    一個人的腳程定然更快，凌湘趁早去到木匠鋪，代關(guān)榆正盡了禮節(jié)，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便轉(zhuǎn)到城門邊，找了輛貨郎的驢車直奔鄰縣。

    出城時才剛午時。

    玉山鎮(zhèn)偏遠，賣的東西來去都是那幾種，鮮貨更是稀有，若想沾點年味，可不得要多花心思嗎？

    一年難得過一回節(jié)，關(guān)榆平從不愿將就，總會帶著獵物到更大的縣城置換年貨，如今到了凌湘做主，她自也希望做到一切不變。

    叁安村的年節(jié)講求團圓，逢正月初一會在榕樹下辦流水席，叁牲祭祖過后會由村長分食，各家各戶帶著碗筷在樹底下聚首，任由小孩們穿著新衣穿梭其中，像一群麻雀盡情跳躍鬧哄，直至眾人飽腹，盡興方歸。

    關(guān)榆平則不大習慣這樣的熱鬧。

    除去成婚頭一年，他自記事起就會在節(jié)日避開人群，躲進深山，寧可和動物打交道，都不愿分出精力應酬。

    關(guān)榆平并非孤僻的人，遇見鄰里會笑著和應，碰上誰要幫忙更會主動去搭把手，雖未與他們深交，總不至于是交惡，是以在他過世后，凌湘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故我行徑竟會變成村人眼里的忤逆。

    不就是過節(jié)嗎？最重要當是和家人一同渡過，非要因循守舊地跟隨村人客套整日才算是村里人嗎？

    后來的凌湘未再去湊熱鬧，而是留在布置得喜慶的家中，過著關(guān)榆平在村外學來的年俗。

    凌湘望著愈來愈近的縣城，縱謝惟范說會給她送東西，可關(guān)榆平學得那么雜，他又何從得知她要的什么？

    因關(guān)榆正眼睛的緣故，她們家的春帖已非尋常。每年都會備上不同內(nèi)容的春帖，并以剪花的方式把字的部份鏤空，貼上后隨關(guān)榆正到處摸索，由叁人一遞一字地把春帖湊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