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二樓的燈光亮起來，艾瑞絲不由自主朝二樓看去，二樓的走廊上，塞西莉亞公主已經(jīng)帶著浩浩蕩蕩的爵士夫人們和侍女團(tuán)朝一樓走來，一樓眾人紛紛屈膝行禮，有幾位運氣好的還可以獲得親吻公主手背的機(jī)會。

    塞西莉亞一路說笑著走來，舞廳內(nèi)的氣氛被帶動到更熱烈的層面。她從圍著的幾位男士中挑了一位高大英俊的便開始宣布舞會開始。

    西奧多自然地伸出手邀請，艾瑞絲自然地搭上手。一只大手握上艾瑞絲的腰間，低著細(xì)腰。艾瑞絲穿不慣太過緊迫的束腰，只是把束腰輕輕勒上，但勝在身體好，腰肢纖細(xì)，從外看不出什么差別。

    舞曲開始演奏，眾人隨著節(jié)奏起舞。叁節(jié)拍的華爾茲舞曲，速度不快，艾瑞絲剛好能跟上，再由西奧多帶著舞動，外人幾乎看不出來艾瑞絲是個只學(xué)了一下午的新手。

    西奧多笑意盈盈地看著艾瑞絲，艾瑞絲也同樣注視著他。

    女士們的裙擺紛飛成一只一只盛開的花苞，而男士們就是點綴其中的綠葉。

    起初，艾瑞絲的舞步還帶著些許的僵硬，隨著舞曲的深入，和西奧多的帶動，艾瑞絲跳得越來越好，連日來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前進(jìn)、換步、后退拂步，一個短暫的停歇，一瞬間周圍都靜了下來，碩大的舞廳中只剩下西奧多和艾瑞絲。

    從他湛藍(lán)的眼睛里，艾瑞絲看到了自己縮小的身影，穿著淺粉色衣裙的少女在他的眼中是那樣的迷人。

    就在艾瑞絲要開心地笑出聲時，音樂戛然而止。

    在場之人紛紛停下身，看向二樓露臺的樂團(tuán)。指揮家面露難色看向左側(cè)站立的男人。

    男人寬厚雄壯的身軀即使穿著優(yōu)雅的燕尾服都擋不住溢出來的蠻橫霸道，他轉(zhuǎn)過身，一臉修剪齊整的絡(luò)腮胡，雙眸中透出常年征戰(zhàn)殺人的血氣。

    艾瑞絲還沒反應(yīng)過來，西奧多開口介紹，“這就是奧古斯塔公爵?！?/br>
    艾瑞絲吃了一驚，完全沒想到公爵會是如此霸道兇狠的形象。看多了西奧多和塞繆爾，艾瑞絲幾乎要忘記奧古斯塔公爵是從底層廝殺上來的厲害人物。

    奧古斯塔走到扶手前，俯視向他屈膝的人群，目光中透出滿意，頭也跟著點動，在掃視到人群中穿粉裙一臉迷茫的藍(lán)眸少女時，臉色一沉，隨即說道：

    “聽說除了我的女兒們，還有一個民間的小姑娘很厲害啊，是誰呢？”

    艾瑞絲被他的氣勢嚇到，西奧多拍拍肩膀當(dāng)作安慰。

    反正早晚躲不過，不如大大方方認(rèn)下來，艾瑞絲屈膝行禮。奧古斯塔有爵位有實權(quán)，是唯一除了皇室能享受屈膝禮的人。

    “公爵大人，我就是艾瑞絲。都城魔法學(xué)院一年級新生，和您的女兒安珀奧古斯塔是同學(xué)，是杰德奧古斯塔的學(xué)妹。我和您的女兒們一起阻止獨角獸群暴亂，白天剛剛接受公主殿下的授勛。”

    艾瑞絲的話挑不出一點毛病，還著重介紹了是自己和奧古斯塔姐妹一起的。

    奧古斯塔盯著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恨不能把她撕碎。本來嘛，要借著授勛的事向國王請恩，讓兩個女兒直接跳過考核進(jìn)入神殿，再以外交的由頭去國外辦更重要的大事。讓她這么一胡鬧，小公主越過他主理授勛，所有的計劃都被打亂了。

    “真是個聰明的好孩子！這樂團(tuán)的演奏越來越?jīng)]意思，我聽著倒不如別致的鋼琴獨奏悅耳，來吧孩子，你來為大家彈奏鋼琴曲作開場舞，好不好？”

    奧古斯塔作出一副溫順的樣子，邀請艾瑞絲上臺演奏。

    授勛的事都城里都傳開了，人人都知道有個平民出身的女孩憑自己獲得勛章。人人也都知道，女孩出身貧困，衣食尚且困難，更何況賞玩之物呢？

    西奧多當(dāng)機(jī)立斷，要替艾瑞絲攔下這樁難辦的事。

    “大人，艾瑞絲年紀(jì)尚小，在這樣的場面不免害怕，不如讓我來演奏一曲為大家助興?！?/br>
    “不！——”奧古斯塔揮手?jǐn)r住西奧多，伸手指著艾瑞絲道，“這是一個難得的好機(jī)會，在公主面前多表現(xiàn)表現(xiàn)，可以讓小姑娘美名遠(yuǎn)揚(yáng)。你上來彈奏算什么？西奧多還是管好自己家那點事吧?！?/br>
    西奧多身形一瞬間怔住，臉上的淺笑表情凝固在臉上，額角青筋暴起，要不是因為人多，西奧多很可能維持不住體面。

    “我彈就是了?！卑鸾z小聲道。

    “不要！他肯定會難為你的?！蔽鲓W多阻攔。

    “他現(xiàn)在就是在難為我，我要是不去他肯定借此大發(fā)雷霆，說我是個不懂事的毛丫頭。”

    艾瑞絲提著裙擺，穿過人群，在公爵的注視下一步一步邁上樓梯。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迫不及待要看她鬧笑話了。

    為了不影響舞池，讓人們的精力匯聚在一樓，二樓的光線比較昏暗。在艾瑞絲走到奧古斯塔公爵身邊時，她才徹底看清了他。

    奧古斯塔站立的地方，其他人物都顯得極為渺小，尤其是眼神里自然流出的不屑一顧，視他人為螻蟻的蔑視感，讓艾瑞絲喘不過氣。

    “大人讓我彈奏，那我彈奏就是。還希望大人不要因此毀了今晚玩樂的心思。”艾瑞絲端坐在鋼琴前，撫摸著琴鍵輕聲道。

    “沒有你我才能玩得開心。”奧古斯塔轉(zhuǎn)身下樓。

    是嗎？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艾瑞絲吐了口氣，閉上眼睛，沉浸在琴鍵的冰涼當(dāng)中。

    世人大多對出身不好的人有刻板印象，認(rèn)為他們食不果腹，自然沒有閑心去注重精神世界的培養(yǎng)。有時候這種刻板印象是對的，但有時候——艾瑞絲睜開眼，目光堅定——這種刻板印象是錯誤的。

    輕緩流暢的琴音自艾瑞絲的指尖宣泄而出，似一股清泉流入眾人心田。起初平緩悠長，只是一般的華爾茲舞曲，人群跟著跳舞剛剛好但不會有太大的新意。

    但隨著琴音的深入，節(jié)奏變得復(fù)雜起來，手指在黑白鍵上紛飛，高亢激昂的樂聲迸發(fā)，似哭泣的情侶在互相道別，各自走入彼此的黑夜，再不復(fù)相見。他們?nèi)缙缭V，訴說著命運的悲痛與不公。

    跳舞的人起先還能跟隨舞動，到了后邊完全被樂曲吸引，紛紛停下傾聽二樓的彈奏，人群中逐漸傳開小聲的議論，夸贊鋼琴曲目的流暢巧妙，夸贊少女的演奏技巧。奧古斯塔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樓上，臉上的表情逐漸陰狠。

    少女沉浸其中，全然不顧外界的紛亂與議論，只專心演奏。

    “噔——”

    最后一個琴鍵按下，艾瑞絲大口喘著粗氣。這支樂曲自她有記憶起就存在于腦海之中，閑時會輕哼幾聲，今天是第一次演奏。效果還不錯吧？

    艾瑞絲扭頭看向人群，人群久久站立，突然爆發(fā)出一陣掌聲，紛紛稱贊艾瑞絲的琴音。

    “你彈得很棒，我們都沒有閑心跳舞，只想聽你彈了。這首曲子叫什么？”塞西莉亞親自上樓握著艾瑞絲的手往下走。

    艾瑞絲有些害羞，偷偷摸了摸自己微紅的耳尖，“這首曲子一直存在于我的腦海之中，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可能是某種民間樂曲吧。”

    “哦！這真的太棒了！”塞西莉亞夸了一句，轉(zhuǎn)身問公爵，“奧古斯塔先生，你對艾瑞絲的表演還滿意嗎？”

    奧古斯塔的眉頭緊緊擰在一起，但在公主的問詢下不得不扯出一個猙獰的笑容，“很讓人意外呢，很不錯。”

    “我還得謝謝你，要不是你，我們壓根沒機(jī)會聽到艾瑞絲的演奏呢！”公主拉著艾瑞絲進(jìn)入舞池。

    有了公主的呵護(hù)，接下來的舞會不再那么難受，周圍人也都對艾瑞絲畢恭畢敬。艾瑞絲在公主的指導(dǎo)下喝了幾杯低度數(shù)的酒，像打開了新世界大門，打算等以后也要買點酒喝。

    舞會結(jié)束時，已經(jīng)將近零點，眾人疲憊不堪。艾瑞絲起先只跟著西奧多跳舞，熟悉后也開始接受其他紳士的邀請。艾瑞絲越跳越開心，整個晚上都激動異常，散場后都不困，她擺脫人群，獨自走回暫住的臥室。這是公主特許的。

    走著走著，艾瑞絲看到了一個不想見到的人。

    奧古斯塔公爵在走廊末端，仿佛專等著她一樣。

    “大人?！卑鸾z乖乖行禮。

    “你在行禮的時候倒是很規(guī)矩。”奧古斯塔毫不客氣。

    “我從來都是一個守規(guī)矩的人，但這不代表要讓渡自己應(yīng)得的榮譽(yù)和權(quán)利?！卑鸾z也毫不客氣地反擊。

    “你最好祈禱能永遠(yuǎn)這么幸運。不然今天所獲得的榮譽(yù)都是你的陪葬品。”

    “借您吉言，我定每天禱告，以后能像今天一樣幸運；不止是今天的榮譽(yù)，往后漫漫人生路我獲得的全部榮譽(yù)都會是我的陪葬品。”

    “我奉勸你少跟著不懂事的小公主摻和政事，”奧古斯塔重重拍了下艾瑞絲的肩膀，湊近幾分道，“你有幾條命，幾個膽子??？”

    常年習(xí)武之人，哪怕是收著力都比常人的力道要重，奧古斯塔故意一拍，艾瑞絲咬著牙才站住，耳朵都跟著嗡鳴。

    這是一種警告。

    “公爵大人，您是國王面前的紅人，還是替帝國開疆拓土的有功之臣，要說摻和政事，沒有人比得上您?。?。”艾瑞絲略微低頭作出一副恭敬的姿態(tài)。

    “你……”

    “大人！國王親信正在找您呢?！币坏滥新暣蚱屏硕说膭Π五髲堉畡荨?/br>
    艾瑞絲抬眼看去，竟然是塞繆爾。

    奧古斯塔冷哼一聲拂袖離去。

    “謝謝你！”艾瑞絲禮貌道謝。

    塞繆爾仿佛喝了不少酒，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這里不太方便，我們可以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嘛？我有事要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