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三功，不過出任個巡官而已，也為響應(yīng)銅匭求索治災(zāi)之法，究竟有何不可？”

    這話一出，朝堂上官員的神情不由愈發(fā)古怪。

    就連李治都神情僵硬了一瞬，端詳起了自己女兒那張沉穩(wěn)端方的面容，疑心她這個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是不是越來越高了。

    誰教她這么說話的。

    這第一功到底該當(dāng)分在許穆言身上多少，李治心中有數(shù)，若非安定令人海航廣州，只怕這其中也不會有多少聯(lián)系。但她愿意用這番說辭來為許夫人謀求官職，旁人也沒什么好說的。

    可這第二功……就實打?qū)嵤窃诤裕?/br>
    許敬宗將女兒嫁給馮氏子，絕不可能有這樣的高尚情cao，若真如此的話，他也不是許敬宗了。

    倘若李治不曾看錯的話，許敬宗自己也被這句“第二功”給驚得不輕，仿佛完全不曾想到，還有人用這種理由為他增光添彩。

    偏偏這幾年間嶺南宗族雖時常有越軌之舉，卻當(dāng)真不曾有馮氏子弟為禍，若非要如此說的話，倒也勉強(qiáng)能說得通。

    至于最后一條，倒是實打?qū)嵉墓诹恕?/br>
    提到這個控制災(zāi)后貸款一事，李治也不免對戴至德等人有了幾分怨言。

    戶部上下官員可不在少數(shù)，竟然無人在救災(zāi)舉措中增添上這樣一條，讓一個朝堂之外的女子將其提了出來，可見這群平日里辦事拖沓的家伙，在真需要他們出主意的時候，到底有多無所作為！

    被安定提及的響應(yīng)銅匭納諫，也正是天后想要促成的，便又多添了一條讓人難以反駁的理由。

    雖然降低利息、規(guī)范借貸，幾乎是與銅匭前后腳放出來的消息，但要將其作為諫言后得到賞賜的標(biāo)桿，也并無什么不妥。

    “延族怎么說？”李治一時之間想不到駁斥安定的這番話究竟該當(dāng)用什么理由，若是說什么女子不可為官，想想早已陰差陽錯有了的數(shù)個案例，以及同處朝堂之上的天后，又覺得這話著實說不出口，干脆將這個難題丟給了許敬宗。

    他無比放心于許敬宗這個臣子，從某種程度上也是因為，他光顧著自己享樂，對于自己的子女當(dāng)真沒有多少感情。

    這樣的人，起碼不會效仿許圉師，為了包庇自己的子孫走上一條不歸路。而他既要獲得更為舒適的條件，也勢必會對天子保持忠誠。

    以李治看來，他雖然向來擅長揣測天皇天后心意，甚至為天后辦了不少與典儀制度相關(guān)的實事，但女兒既然已經(jīng)被他給嫁出去了，再到朝堂之上為官總是有些不妥的吧。

    然而李治忽然瞧見許敬宗往太常博士的隊列看了一眼，又朝著此前還有過一點矛盾的戴至德臉上看了須臾，轉(zhuǎn)頭朝他答道：“臣已年邁，不能再為陛下分憂，恨不能有一賢明子弟立足朝堂，如今有小女諫言立功，也算是死而無憾了?！?/br>
    他話說到此，忽然朝著上首的天皇深深行了一禮。

    因他早已腿腳不便，體態(tài)虛弱，這一出行禮竟是讓人只越發(fā)覺得，他像是在下一刻就要倒下去。

    但若讓深諳許敬宗心思的李治來說，他這舉動里到底是真已到這等風(fēng)燭殘年的地步，還是有一部分作秀的意思，好像并不難被看出來。

    不過這個作秀，與其說是在響應(yīng)安定公主，還不如說，是在對常對他有所指摘的太常博士和戶部尚書的報復(fù)。

    他們說他為了貪圖彩禮，將女兒遠(yuǎn)嫁，那他就偏偏要在臨死之前，將人給扶持到絕大多數(shù)人難以抵達(dá)的官位之上。

    ……

    “這又何嘗不是一出緣分呢。當(dāng)年陛下提拔李義府、許敬宗等人，乃是以千金買馬骨的方式，篩選出朝中何人可為陛下執(zhí)刀，今日陛下提拔許穆言為度支巡官，似乎同樣是在做類似的事，以便令銅匭上書之中多有要言精義。”散朝之后，李治便聽到武媚娘對他說道。

    李治并未當(dāng)即答話。

    這個千金買馬骨的說法或許不錯，因銅匭上書中還沒有其他足夠有分量的言論，或許是該有此一賞。

    但李治不敢確認(rèn)，這個封官的旨意正式下達(dá)后，天下人到底是會因此覺得，連女子諫言有理都能得到官職，還是會覺得，他這個天皇已愈發(fā)為天后所把控，讓顛倒陰陽之事頻頻發(fā)生。

    奈何在朝會之上，安定與許敬宗出于不同目標(biāo)的聯(lián)手，已將那些有所微詞的聲音都給盡數(shù)打壓了下去，李治也出于災(zāi)情緊急的考慮，將委任的詔令給頒布了出去。

    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還不如將情況按照天后所說，往更好的方向去想，免得給自己徒添煩惱。

    他想了想，回道：“這個傳承也未免過于令人意外了一些，不過既然這是當(dāng)下必然，就這樣吧?？倸w太子與安定也該當(dāng)各自啟程了?！?/br>
    二人一個前往洛陽，一個前往更往東去的濮陽，在從長安到洛陽的這一線上還能再相互照應(yīng)一番。

    但這夫妻二人并未料到，太子與安定公主各自啟程的同時，還有個孩子也踏上了行程。

    太平公主打著去外祖母府上小住數(shù)日的理由出了宮，卻并未往榮國夫人府上去，而是在跟李旭輪碰頭后，由他的侍從護(hù)送，藏進(jìn)了安定公主的船上。

    這份出外冒險的刺激，讓李長儀暫時忘記了不在母親面前的離愁別緒，也忘記了不告而別后可能會面對的懲罰。

    一想到等到恰當(dāng)?shù)臅r候她就能跳出來給jiejie一個驚喜，李長儀便覺這船行顛簸也變成了一種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