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畢，晨星在燈下翻了翻屋中書?卷，終覺無味，打了個(gè)?哈欠對江靈殊道：“為師這便睡了，你若愿意，出去逛逛也可，只?別走得太遠(yuǎn)迷了路，早些休息?！闭f著解了紗幔，仍舊向先前?休憩時(shí)?朝南的內(nèi)室里?走去。

    “是?！苯`殊輕聲應(yīng)著，因還不想睡下，怕自己在屋子里?反打攪了晨星，于是走出門外，慢悠悠踱步向前?。

    現(xiàn)在仍是晝短夜長的時(shí)?節(jié)，方才?還是日暮，用完飯后便已是初月東升，月光盈盈如水，灑落于地，樹影搖搖，婆娑漫舞。四下里?已看不見什么?往來弟子，唯有?映照出燈火的窗子還昭示著人的所在。周圍一片靜謐，偶聞風(fēng)聲。

    這樣的月夜，腹有?詩書?的文人墨客和心思細(xì)密的少女總有?所感，江靈殊亦不例外。她望著月亮，心已乘著月牙兒遙遙飛去了天際。

    回想上元節(jié)那夜，她們一同瞧著月亮，思緒萬千。只?可惜，今夜的月亮卻并不如那夜的圓滿。

    少了一個(gè)?人，自然圓滿不得。

    世人皆望著同一輪明月，彼此間卻相隔山海，縱有?千般情思，也只?能心中遙寄，望月悲嘆。然明月望著世人，卻能盡收眼底，若我能如望舒般御月而行，衍兒是不是就能瞧見我了？

    江靈殊胡亂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自己亦知絕無可能，不過聊以慰藉而已。最后也只?能自嘲一笑，緩緩蹲下身去，抱膝埋頭。

    直至雙腿酸軟，她才?踉蹌起身，甩了甩胳膊，無意間抬頭一望，便再?也移不開視線。

    ——方才?夜空上還只?三兩顆明星，此刻大?片天幕卻似被仙人潑了一盞銀河水般，密密綴滿了繁星，光輝燦爛，耀如珠玉。

    江靈殊從未見過這樣堪稱華美?的璀璨星空，也不知今日是否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抑或是凌霄派的位置得天獨(dú)厚所致。她亦無暇細(xì)想，只?屏住呼吸瞧著，生怕一時(shí)?喘氣重了些，那些星辰便要受驚從天上落下來。

    這么?美?麗的星幕，卻只?有?她一人在這里?獨(dú)看，驚喜之余，一寸寸的孤獨(dú)與寂寥如蔓草盤攀援而上，將她完全擁住。緊隨其后的，是一波又一波的思念與牽掛。

    要是衍兒能看見，一定也會十分歡喜……只?恨我無生花妙手，不能將此景畫與她看。江靈殊望著、想著，雙眸酸澀，卻不舍收回目光，只?是繼續(xù)看下去，看下去。

    風(fēng)霞殿中，靈衍依舊未醒，一日間服藥與喂下米湯，都是阿夏與明朔合力而為，她自己則混混沌沌，并不知曉。饒是明朔切脈多次后都覺無甚大?礙，見她如此也不免有?些心急，便與阿夏輪番守在床邊，一刻也不敢少人。

    靈衍身處夢中，好?容易與紅衫女子一同等到了白衣女子駐足回首，焦心靜待下文，卻只?聽白衣女子輕飄飄說了句：“從此，你我便陌路天涯，宛如不識吧。”

    她心中一驚，紅衫女亦然，沉默數(shù)秒道：“若我說不要呢？”

    白衣女搖了搖頭，語氣輕緩，話卻比刀子還利：“你要與不要，都再?與我無關(guān)了?！?/br>
    下一秒，紅衫女不知從何處抽出兵刃，飛身上前?襲去，直直向?qū)Ψ叫目诖倘ァ０滓屡訁s也反應(yīng)迅速，用劍輕巧擋下。二人武功看起來不相上下，斗得難舍難分，紅錦白綢交纏相繞，如飛雪和血淚一同在空中洋洋灑落。

    靈衍分明能感覺到，二人彼此間皆有?情意，只?是因誤會走到這相爭的一步。若能坐下好?好?相談，彼此道明苦衷，或許還能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心中焦急，想叫她們停下，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越打越遠(yuǎn)，而她腳下便如灌了鉛一般，無論如何也追不上了。

    阿夏正伏在床邊小憩，忽地被一陣咳嗽聲驚醒，抬首看時(shí)?，果見靈衍正劇烈地喘著氣咳嗽，差點(diǎn)接不上氣來。頓了一頓，從喉中飛出一團(tuán)血沫，人也隨之睜了眼，臉猶漲得通紅滾熱。

    阿夏大?為驚慌，忙去隔間喚了明朔過來。明朔皺眉看著被面上的血污，又細(xì)瞧了她的面色五官，長吁一口道：“熱火積壓成?毒，吐出來倒也好??！?/br>
    靈衍仍是昏昏沉沉，半睜著眼見明朔和阿夏都一臉焦慮望著自己，目光向一旁緩緩游離而去，卻沒再?瞧著旁人。但見室內(nèi)燭火晃動，原來自己已睡了這么?久。

    嗓子雖如火燎般干澀疼痛，仍強(qiáng)撐了一口氣問道：“……師姐呢？”

    明朔與阿夏皆是一愣，又趕緊答道：“她隨宮主前?往凌霄派，不日便能回來，走時(shí)?亦十分擔(dān)心你。”

    是了，她本就該去那里?的，可不能因?yàn)樗×司透淖冇?jì)劃。靈衍合上眼，急促又細(xì)微地喘著氣，雖然好?像是這么?想，卻有?一點(diǎn)點(diǎn)的酸楚和委屈涌上心頭。

    她并非不懂事?的人，知道自己本不該怪她，卻又控制不住自己不去埋怨。說到底，情感意愿皆發(fā)自內(nèi)心，又如何是知曉了道理便能隨意自控的。

    一滴淚自她眼角滑下，落在枕畔，如此沉重的心情與百轉(zhuǎn)千回的思緒融在這滴淚中，卻這般輕飄飄得了無生息。

    一旁的兩人自然不知她心內(nèi)經(jīng)過了怎樣一番曲折的掙扎，明朔輕撫著她的面頰，柔聲問道：“可要喝水？”

    她這么?一問倒是提醒了靈衍，她現(xiàn)在的確急需水來潤澤咽喉和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