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前的青年看著這些巨額的金錢，似乎沒有絲毫的喜悅。

    一張清冷陰柔的臉，無悲無喜如草木，在確定自己擁有全權(quán)處置權(quán)之后，他做出了一個讓律師無比驚訝的決定：

    將五千萬財產(chǎn)原封不動地托付給顧家的信托基金，授權(quán)是五十年。

    顧明衍聽后，嘆了一口氣，這相當于一分錢都沒要他的，清高得要死。

    他那時候真不理解，當時的沈鈺只是個一無所有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除了自己考到的學(xué)歷，人生沒有任何人能給他一點助力。

    爸爸mama、男朋友全都沒有了，人又內(nèi)向不愛跟外人說話，連朋友也沒幾個，至少拿筆錢走，別這么傻，清高能當飯吃嗎？

    后來他才知道，這清高原來是基因里帶的。沈鈺他爸是首富沈老爺子最喜愛的孩子，各方面能力也出眾，當年選了他作沈家繼承人，但沈鈺的mama家境貧寒，自己很會讀書讀到國家公派留學(xué)，兩人在英國劍橋相識相戀，決意相伴一生，結(jié)果沈老爺子堅決不同意這樁婚事，要給他爸另選別的豪門千金。

    他爸死活不愿意，沈老爺子當年又正值壯年，在家相當威嚴，他說一決不允許孩子說二，最后大概是逼得太緊了，沈鈺爸爸竟然直接拋下千億家產(chǎn)，拉著女朋友私奔了。

    沈鈺mama也看不上那潑天的富貴，兩人改了名，自個兒結(jié)婚生子，斷絕了一切音訊。沈家找了三十多年都沒找到，最后總算把沈鈺找回來了。

    今天躺著啥事不干每天都凈賺兩億的沈鈺，看當年分手的五千萬，大概就像看五百塊錢，十年相識談了七年戀愛最后給五百塊分手費，侮辱誰？

    *

    金色的余暉里，一張黑膠轉(zhuǎn)動著，像一顆小行星繞著發(fā)光的恒星，仿佛能永不停歇地唱下去，讓那段歲月永恒不滅地在心里循環(huán)。

    沈鈺靜靜地聽著，《人間》之后的每一首，都是顧明衍在他生日上唱給他的歌。

    12月31日，他的生日是爸媽車禍的忌日，是一年最后一天，寒冷的冬天。

    沈鈺是不給自己過生日的，以前在村里也沒人給他過，外婆倒是挺疼他的，但那天也是她永遠失去女兒的日子，沒什么值得慶祝。

    直到十五歲生日的時候，他和顧明衍已經(jīng)開始談戀愛了，男朋友顧明衍站在漫天煙花下對他說：

    “那以后你每個生日我給你過吧?！?/br>
    顧明衍可以單純地為男友沈鈺破殼而慶祝，不必為自己的快樂而承受多余的心理負擔(dān)。

    沈鈺生日那天通常也是學(xué)校的元旦晚會。后來，顧明衍每年都上臺為他唱情歌，永遠半側(cè)著身，面向他們班級的方向。

    學(xué)校教導(dǎo)主任把顧明衍抓去談話了好幾次，讓他不要老在臺上唱什么情歌，多唱些勵志奮斗的歌曲，不要天天歌詞就是什么愛來愛去的，影響不好。

    顧明衍每次都三好學(xué)生一樣乖乖地應(yīng)著好嘞，下次一定熱血起來！然后下次繼續(xù)上臺唱“我很愛你”的歌。

    分手那年夏天，大學(xué)畢業(yè)的文藝匯演，沈鈺坐在臺下，最后一次看顧明衍在臺上唱歌，一首《人間》，曾經(jīng)放學(xué)后他給他唱的第一首歌。

    那時沈鈺知道，今年冬天，一年最后一天，他的生日，不會有人再為他唱歌了。

    那個說著以后每個生日都會給他過的少年，以后要去給別人過生日了。

    從那時起，沈鈺又恢復(fù)了不過生日的習(xí)慣，12月31日，向爸媽祭拜。

    殘陽西沉，碎金灑在海面上，黑膠唱片里一首首回溯，一年年倒退，退回他們的十四歲。

    那天傍晚，他和顧明衍放學(xué)一起走，軍訓(xùn)回來后，他們的關(guān)系拉近了不少。

    顧明衍剛參加完學(xué)校舉辦的十佳歌手大賽，毫無懸念地蟬聯(lián)了冠軍。

    初一時，他上去唱了一首勵志歌曲《蝸?！罚咭舴€(wěn)得一批，贏得滿場掌聲和同學(xué)崇拜的眼神，今年則唱了一首情歌：《傳奇》。

    “為什么唱這首歌？”沈鈺問。

    那天下過雨，他們并肩走在江濱路上，柳樹彎腰垂下一頭秀綠的發(fā)，帶著青草香的河風(fēng)吹過柳梢，長發(fā)飄飄。

    “怎么了？”顧明衍把校服隨便搭在肩上，問，“難道我唱的不好？”

    “不是，只是感覺…不像你會選的歌?！?/br>
    沈鈺當時坐在臺下聽，看顧明衍一臉深情地在臺上唱出了全校暗戀他的人的心聲：

    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

    夢想著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見

    從此我開始孤單思念

    顧明衍拿著話筒聲線溫柔，一副癡情少年的模樣，甚至還表演出了幾分愛慘了的卑微感，真是狡猾透頂。

    那歌詞里還唱了一句：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寧愿用這一生等你發(fā)現(xiàn)。

    臺下的沈鈺聽到這句時，一瞬間清醒了，這一聽就不是顧明衍會選的歌，不知道…是誰選的。

    “是我媽?！?/br>
    顧明衍笑：“本來我不是選這首的，結(jié)果她催我談戀愛呢，非給我塞這首歌。”

    沈鈺：“一般父母不都怕孩子早戀嗎？”

    顧明衍：“嗯……他們可能觀念不一樣吧，讓我十四歲就可以開始談戀愛了。”

    沈鈺感到驚訝。

    顧明衍沒跟同學(xué)說他爸媽的原話，不然更炸裂，他爸媽都是十三四歲就開始談戀愛了，在戀愛中學(xué)習(xí)成長，教育他也是要多談幾段試錯，才能一步步認識到自己在一段親密關(guān)系中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