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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間宮人將今日含元殿中幾位宰相的話都回稟給謝神筠，謝神筠聞言面色如常，轉(zhuǎn)而去了崇政殿，問：“陛下如何了？”

    李瑛到底年紀(jì)小，在含元殿中跪了一日便受不住了，晚間有些發(fā)熱。

    宮人道：“今日林太醫(yī)不當(dāng)值，便讓人去請陸奉御來了。”

    李瑛自出生之后雖被養(yǎng)在太極宮中，但李璨對這個侄子算不上看重，只衣食不缺，旁的便再不過問。

    當(dāng)初李瑛出生時謝神筠便是召了林太醫(yī)來給他診脈，他胎里帶毒，這兩年身體才漸漸養(yǎng)好了，也是林太醫(yī)遵照謝神筠的命令一直悉心照顧。

    謝神筠腳步一頓：“拿我的手令去請林太醫(yī)進(jìn)宮，林太醫(yī)最善小兒婦科，陛下的脈案也一直是由他負(fù)責(zé)，還是讓他來替陛下看一看，穩(wěn)妥些。”

    宮人自不敢有異議。

    “那可要先讓陸奉御替陛下看一看？”

    “不必?！敝x神筠已經(jīng)入得內(nèi)殿，“請陸奉御回去吧?！?/br>
    李瑛已經(jīng)睡下了，謝神筠摸了摸他的額頭，還有些燙。

    “方才喂陛下喝了藥，藥里加了些安神助眠的藥材?！倍趴椩频?，“陛下沒有大礙。”

    “嗯?！敝x神筠應(yīng)了一聲，注視著尚在病中的幼帝。

    殿中伺候的宮人無人敢直視于她，自然也猜不出如今這位權(quán)傾朝野的內(nèi)相在想些什么。

    李瑛眉眼生得秀氣，隱約能看出陸凝之的影子，他像他母親多一些。

    “織云，從今日開始，你就留在陛下身邊照顧他?！敝x神筠起身，道，“你在他身邊，我放心一些?！?/br>
    杜織云點點頭。

    殿外又落了小雪，謝神筠披上阿煙遞來的鶴氅，叫人提燈：“去北衙?！?/br>
    ——

    北衙。

    “珩之。”崔之渙提燈入內(nèi)。

    李璨登基之后曾言北軍獄是濫刑之所，因此棄置不用，轉(zhuǎn)而重用三司，重申法度威嚴(yán)。

    但元正宮變之后謝神筠清洗朝堂，三法司力有不逮，謝神筠便命北司從旁協(xié)理。

    三司審理元正宮變一案，崔之渙作為監(jiān)察御史，正是主審官之一。

    北軍獄入夜之后風(fēng)聲呼嘯，高窗之上明月清冷，是裴元璟唯一能見的色彩。

    “陛下駕崩了?！北彼倦x就在宮城之中，裴元璟自然也聽到了天子崩逝時的喪鐘。

    他衣著干凈整潔，負(fù)手而立時還是那個曾得神宗皇帝贊譽(yù)的玉山雪竹，風(fēng)過不摧。

    “新帝是昭毓太子之子?！贝拗疁o道，“已于兩日前登基了?！?/br>
    “可惜了，你同我都沒有贏?！迸嵩Z淡淡道。

    “我也沒有輸。”光影描摹過崔之渙薄淡眉眼，顯出冷玉似的色澤。

    他隱在各方勢力角逐之后，無論最后的贏家是誰，的確都沒有影響到他的地位。

    他們同為長安雙璧，崔之渙卻遠(yuǎn)遠(yuǎn)沒有裴元璟那樣受人矚目。但他們都是世家子弟，骨子里是如出一轍的冷漠自負(fù)和不擇手段。

    “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贝拗疁o道，“謝神筠為什么一定要扶持昭毓太子之子登基?！?/br>
    崔之渙順著裴元璟的目光望向高窗之外那輪明月，微微瞇眼：

    “你應(yīng)該很了解謝神筠這個人。她不是沒有選擇，她大可在宗室子之中挑選幼子扶持，但她偏偏選了昭毓太子之子，排除萬險也要扶他繼位，這不是她行事的風(fēng)格。她和如今這位幼帝可是有著殺父殺母之仇，按理來說，她不應(yīng)該給自己選這樣一個威脅?！?/br>
    無論如今謝神筠對幼帝有多好，也無法抹消掉昭毓太子夫婦昔年幾乎皆亡于她手的事實。

    在這個基礎(chǔ)上，謝神筠改為扶持他人才是更好的選擇，但她仍然選擇了李瑛。

    崔之渙直覺，幼帝身上一定藏著什么秘密。

    而當(dāng)年幼帝出生之時，除了謝神筠和林太醫(yī)，便只有裴元璟在場。

    裴元璟緩緩側(cè)首，在光影浮動中和崔之渙對視：“我從來都不了解謝神筠，你問錯人了?！?/br>
    “是嗎？先帝臨去之前，曾有旨意要外放你為青州刺史，”崔之渙道，“但謝神筠不會讓你活著離開長安?！?/br>
    裴元璟慢慢道：“成王敗寇而已，沒什么好說的?！?/br>
    崔之渙點點頭，沒再多言。

    他轉(zhuǎn)身欲走，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那道角門，本來也應(yīng)該被埋上火藥的?！?/br>
    崔之渙問，“你后悔嗎？”

    ——

    謝神筠到北衙時正看見崔之渙從里面出來。

    “崔大人?！敝x神筠停步。

    “郡主?！?/br>
    謝神筠打量他片刻，崔之渙這個人，一直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謝神筠從不對任何人掉以輕心，尤其是他這樣不動聲色明里扶持宣藍(lán)藍(lán)，暗地里卻倒戈向她的。

    從太后到李璨再到謝神筠，無論掌權(quán)的人是誰，他都有本事得到重用。

    不僅僅是審時度勢的本事高，更是兩頭通吃，誰也輕易動不了他。

    崔之渙走后，謝神筠喚來北衙值守的禁衛(wèi)，待知道他單獨(dú)與裴元璟見過面后眸色便深了深。

    崔之渙在這種時候去見裴元璟，是想知道什么？

    宣藍(lán)藍(lán)不是第一次被關(guān)在北軍獄了，他被押進(jìn)來時看見了自己上次住過的那間牢房，便扒住欄桿不肯走了，死活都要住那間。

    說是那地兒他熟一些，同牢里的耗子都已經(jīng)處出感情來了，這次剛好還能再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