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姐護著自己受傷的手站在門邊，對坐在沙發(fā)上的老太太儼然是不敢靠近，見盛枝郁來了第一時間走到他跟前。

    “盛先生，您當(dāng)初請我來的時候可沒說照顧老太太會威脅到我的人生安全……”胡姐一邊咕噥一邊把手挪到盛枝郁跟前，“說是阿茲海默，我看老太太可喜歡打人了，再這么下去我真不做了……”

    傷在手背上，看著像擦傷，不是被刀具或者瓷器割破的。

    雖然老太太之前沒有對外人動手的先例，但盛枝郁還是淡聲道：“按合同上的三倍賠償，你今天先去休息?！?/br>
    作為保姆，胡姐除了有點愛貪小便宜外，其他方面都是盡職盡責(zé)，盛枝郁一直對她挺大方。

    胡姐聞言頓時露出個笑容，連連點頭：“行，我就在房間里，有事您叫我?！?/br>
    她離開之后，盛枝郁深呼吸了一口氣，擺出笑容慢慢走到沙發(fā)邊。

    老太太弓著身子坐在沙發(fā)的一角，視線落在破碎的窗戶上，遠遠地不知道望著哪處，情緒看著很穩(wěn)定。

    “奶奶?！笔⒅τ粜÷暤睾八?/br>
    老太太先是頭和臉轉(zhuǎn)過來，隨后眼珠子才像遲緩的開關(guān)，慢慢落到他的臉上。

    然后也跟著笑了：“孫孫?！?/br>
    粗糙蒼老的手落到盛枝郁的肩膀上，溫柔地將他抱住，摸了摸腦袋。

    “我的孫孫來看我了。”

    盛枝郁垂著眼，看著沙發(fā)上散落的藥片，撿起來：“嗯，奶奶怎么不按時吃藥？”

    “不吃，不吃。”老太太又皺起眉，臉色像多變的小孩子，“我又沒病，為什么要吃藥？”

    散落的藥片都被他收回手心，盛枝郁仍舊維持著被她抱著的姿勢沒動。

    “那奶奶最近還做噩夢嗎？”

    “噩夢？”這兩個字出口之后，老太太仿佛被什么魘住了，笑容又一點點蛻成了驚恐，“孫孫，孫孫……”

    擱在盛枝郁肩膀上的兩只手頓時如鐵爪，在盛枝郁的肩膀上劃過火辣辣的痛痕。

    “我夢見了……夢見你出車禍了……血rou模糊的……”老太太的聲音帶上哭腔，仿佛陷入了只有她的悲傷里。

    盛枝郁握拳的手慢慢延出一陣黏膩的痛感來，他不聲不響地，就這么承受著老太太的悲喜。

    不知多久，肩上的力氣變輕，他慢慢抬頭。

    老太太渾濁的眼睛這才第一次看著他的臉，仿佛在通過他在看另一個人。

    然后壓著嗓音，一字一頓：“小懿，聽奶奶的，把你撿回來的那個野種扔掉。”

    “野種”兩個字，就這么聽也能辨出其中的咬牙切齒。

    “那小子命肯定不好，克親近的人，他來了我就沒睡好過，你還輟學(xué)供他讀書……他眼里根本就沒咱，肯定是謀我們的老宅……”

    盛枝郁垂著眼低低地笑了一下，忽然很想告訴她，她曾經(jīng)住的那個破宅子有產(chǎn)權(quán)糾紛，三年前法院就判了下來，那房子和她沒有半點關(guān)系。

    不過話到嘴邊，盛枝郁卻又發(fā)現(xiàn)沒有意義。

    畢竟老太太都已經(jīng)把自己最討厭的“野種”當(dāng)成親孫子抱著了，他和一個認知能力缺失的人說再多也無用。

    “小懿，你在聽奶奶說話嗎？”見他沒有反應(yīng)，老太太還拍了拍他。

    “好。”盛枝郁從她懷里抽身，轉(zhuǎn)到柜子底下將備用的藥瓶抽出來，“您乖乖吃藥，吃完我就去教訓(xùn)那小子?！?/br>
    老太太將信將疑地看了他一眼。

    “您不吃的話，我就去看他。不僅讓他讀書，還隨時把他帶在身邊?！?/br>
    這句話任誰來聽都不像威脅，偏偏就是能戳中老太太的死xue，讓她老老實實地把藥吃了。

    看她情緒穩(wěn)定下來，盛枝郁再把胡姐叫了出來，叮囑了兩句后才離開。

    從宅子出來的時候已經(jīng)晚上八點，他摸出手機，才發(fā)現(xiàn)電量耗盡已經(jīng)關(guān)機了。

    找了家咖啡店，小店員給他拿了條數(shù)據(jù)線，盛枝郁坐在角落重新打開手機。

    組長的未接電話有三個，他撥了回去，闡明原因。

    “好吧，我發(fā)現(xiàn)電話不通的時候就猜到你可能去看你奶奶了。”楚頌的聲音略微有些遺憾，“不過我和配角組的組長解釋過了，你不是不守約的人?！?/br>
    身側(cè)的櫥窗上一點點落了碎雨，盛枝郁嗯了一聲：“抱歉。”

    他確實沒有想失約。

    “不用抱歉，配角組的組長開歡迎會除了為了見你，也是為了想請教一下兩個組長，她好像不太會處理員工脫離副本后的心理問題?！?/br>
    “……兩個組長？”

    “對。”說到這里，楚頌略微咬牙，“隔壁渣攻組的也在，你沒來也沒關(guān)系，你不跟那個祁返關(guān)系不好么？”

    盛枝郁頓了頓，沒應(yīng)是與否。

    “我估計祁返是知道你在，所以他剛剛到的時候，臉特別臭?！背灪吡艘宦暎肮烙嬍且驗槿蝿?wù)評分被你壓了一頭不爽吧，在這兒坐了沒多久就走了?！?/br>
    說完，楚頌又問：“你今晚真不來嗎？還是需要我去接你？”

    隨后他就聽到盛枝郁抱了一串地址，楚頌喃喃地復(fù)述了一遍，訝異：“你怎么去那么遠的地方？現(xiàn)在天氣不好，你還是別在外面晃悠了，趕緊回去?！?/br>
    再叮囑了兩句，他慢慢地掛斷了電話，回頭的時候乍地碰上一抹人影。

    祁返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他身后，一雙深琥珀色的瞳萃著走廊的燈，湛湛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