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朝汐 第1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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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香厭惡家中父親和兄弟。她在京城過得尚可,卻被家中數(shù)次找上門來,索要財帛,敲骨吸髓。李月香和家中斷絕來往多時。衣冠冢立于家鄉(xiāng)故居,她不會喜悅?!?/br> 阮朝汐大為意外,震驚地微微張大了眼眸。 “怎會如此!” 她自小父母緣淺,只恨不能多留父母雙親于人世間。在她的想象里,原以為母親定會思念故鄉(xiāng),思念血脈相連的親人。 若生前就厭惡到斷絕來往…… 母親的衣冠?!烤沽⑷ズ翁帲?/br> 釋長生的目光越過眼前山道,望向蔥蘢遠山,陷入過去的回憶。 “你阿娘她……自小入了郗氏門楣,主仆情誼深厚。如果想要為李月香立衣冠冢,她生前親口說過,不愿回返故鄉(xiāng),愿追隨她主家葬于京城。小施主,你如果要遂她心意,衣冠冢還是立于京城的好?!?/br> 阮朝汐思索著,點點頭?!岸嘀x告知。” “阿彌陀佛。” 釋長生緩緩捻動佛珠,“佛家有因果。往日種下的因,乃是今日結(jié)下的果。小施主,今日有幸同車一程,貧僧和你說一處京城香火旺盛的寺廟?!?/br> 緩行山道間,阮朝汐側(cè)耳傾聽。 “那是一處由京里貴人巨資興建的大寺,只供女眷出入,寺廟里有一處塔園,塔園里供奉了眾多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子的靈位。比丘尼日夜誦經(jīng),香油供奉不絕。你阿娘的衣冠冢,立于那寺廟里,豈不是最合適不過?” “聽起來確實是個極好的歸宿。不知是京城的哪處大寺?” “京城東北,凈法寺?!?/br> 阮朝汐默念了兩邊“凈法寺”,記在心里。 釋長生大和尚露出欣慰神色,自以為今日交談到此告一段落,閉目盤膝,喃喃念誦起了佛經(jīng)。 他卻沒想到,阮朝汐是個心思敏銳,性情又追根究底的小娘子。這一路對他的問詢只是個開始。 “大和尚,你為何對我阿娘知曉如此之多?你至今未告訴我,你如何認識我阿娘的?一個阮氏郎君,一個郗氏女婢,按理來說,你們不該認識。” “阿彌陀佛?!贬岄L生誦經(jīng)被打斷,念了句佛號,“小施主,多年前的紅塵舊事,李月香不在人世,貧僧身在佛門,種種陰差陽錯,拋擲于紅塵,何必再提起?!?/br> “如果我父親和司州阮氏毫無關(guān)聯(lián),為何我阿娘告訴我姓‘阮’,又告訴我的父親,單名一個芷?” “阿彌陀佛,小施主,貧僧不是你父親。”釋長生大和尚無奈道,“為何將你姓阮,要問你阿娘了。” “我阿娘早去地下了,我如何去問她?大和尚,我只有問你了。我父親究竟是誰。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和尚可認識?” “你父親……認識?!贬岄L生嘆息說,“是貧僧故人?!?/br> 阮朝汐屏息靜氣等著下文。 但面前的大和尚竟然仿佛撞鐘,撞一下回一句?;亓司洹罢J識”,又開始閉目喃喃念經(jīng)。 她便繼續(xù)撞鐘。“我父親到底是何人?大和尚說給我?!?/br> “多年未見,不知故人下落,也不知在不在人世了。小施主,請恕貧僧不能提。若是因為貧僧一句無心言語,連累了不知生死的故人,造下口業(yè),貧僧還念什么經(jīng),修什么佛?!?/br> 阮朝汐一路旁敲側(cè)擊地追問,釋長生大和尚能答便答,不能答的,就閉著眼喃喃地念誦,“佛家有因果。往日種因,今日結(jié)果……” 鶴山腳下的一段山路,從未如此漫長。 暮光漸漸籠罩了山道。 一輛簡樸的牛車停在前方岔道口。 “阿彌陀佛,小施主,看那處?!贬岄L生大和尚微笑抬手,遙遙指向那處牛車。 “貧僧有位難纏的友人,在山里搶奪佛門的面壁洞xue,日夜和貧僧爭辯佛法。貧僧苦勸他多日,不是佛門中人,何必硬擠進來。他近日終于不再來尋貧僧,或許是快要下山了。這位難纏的友人不缺車馬,這牛車便是他借給貧僧出行使用?!?/br> “小施主想要為李月香立衣冠冢,此去京城的路途頗為遙遠??葱∈┲髦挥幸惠v騾車,不利遠行。要不要貧僧開口,替小施主借幾輛車馬來?” “不必了?!瘪R車邊有精壯部曲護送,大和尚那位難纏的友人想必是哪家高門郎君。 阮朝汐搖頭拒絕,“跑去山里面壁的人,必然有不少傷心事吧。不必麻煩大和尚的友人,我們自己去。仔細照顧騾子,一輛騾車足夠了。” 一路都是下山道,前方荀九郎的馬車訓練有素,車隊快速通了前方岔道口,停在山道邊等候大和尚的馬車往后退避,他們的騾車遠遠拋在后頭。 騾子最近喂得太飽,整天懶洋洋的,一路慢悠悠地過去。 路邊等候的部曲果然上來迎釋長生大和尚。 釋長生下了騾車,回身告辭,“小施主,有幸得見,前途珍重?!?/br> 阮朝汐合十行禮告辭,“多謝大和尚解惑。希望下次再見大和尚時,大和尚能愿意多說幾句?!?/br> 釋長生苦笑,“希望下次再見小施主時,小施主可以少問幾句?!?/br> 兩邊告辭,雖然第一次見面,或許是天生有緣,阮朝汐對這位頭次見面的大和尚生出了親近之心,兩邊依依惜別。 直到騾車沿著山道慢悠悠走出很遠,李奕臣邊趕車邊問,“大和尚的車怎么了?是不是卡進石縫里拔不出?怎的停這么久都未動。要不要我過去幫把手?” 阮朝汐也詫異起來,把斗笠往上推開一點,仔細盯著后方不動的馬車。 趕車的部曲們圍攏在一處,不知在商議什么。片刻后,商議完畢,部曲們上了車。 “駕!”幾聲響亮的鞭響,馬車風馳電掣駛過下山道,很快從身后趕上來。 兩邊擦肩而過時,趕車的部曲勒住韁繩,側(cè)身過來,投來深深一瞥,拱手道謝,“多謝這位小兄弟載了大和尚一程,替我家主人謝過,告辭!” 李奕臣抬抬手,“客氣。” 兩邊分開。 阮朝汐和李奕臣商量著,“和九郎約好了明日出行。我們跟著他的車隊進司州。小院一個冬天收拾得齊整,我想讓阿巧母女倆搬過來。你覺得呢?!?/br> “本來就是你跟你阿娘住過的院子,你要送就送。問我做什么?!?/br> “那我送了。母女倆討生計不容易……” 李奕臣忽然手里用力一勒套索,緩下騾車,往左右打量。 “怎么了?”阮朝汐敏感地左右四顧,未發(fā)現(xiàn)異樣。 李奕臣皺了眉頭,“總覺得有眼睛窺伺。幫我盯著點后面?!?/br> 阮朝汐轉(zhuǎn)往后坐,略抬起斗笠,視線往四周打量。山風陣陣,眼前只見密林松濤,哪來的窺視眼睛。 “太陽快下山了。會不會是林間有猛獸,我們被盯上了?” 李奕臣覺得有可能,“坐好了,我們快行回家?!?/br> ———— 一晚時間彈指而過。翌日清晨,陽光灑滿小院的時分,也將到了和荀九郎相約出行的時辰。 小院仔細清理過了,帶不走的全留下。 陸適之把院子里養(yǎng)的幾只雞崽,灶臺下藏的米面,屋后堆的柴火,門后劈柴的斧頭,石磨,一一清點給隔壁家張娘子看。 張娘子紅著眼眶回自己屋里去,大恩不言謝,捧出辛苦攢下的半籃雞子,硬塞給陸適之手里,忍著淚告別。 阿巧哭成了淚人。 隔壁熊家四個阿兄,其中長得最好看最和氣的二郎,空閑下來會和她說話,陪她玩兒,還教會她寫自己的名字,阿巧最喜歡二兄了。 四五歲的幼小年紀,以一片柔軟真心對待世間,但凡身邊出現(xiàn)的人都以為會天長地久,不知何謂離別。 阮朝汐不忍離別。 但她曾經(jīng)吃夠了離別的苦,不愿以謊言構(gòu)筑虛假美好的期盼,不愿讓年紀幼小的阿巧陷入苦苦無望的等待。 她硬起心腸,蹲在阿巧面前,溫柔地擦干凈了她的臉,握著她的小手。 “阿巧,二兄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這個小院以后讓給阿巧住。” 阿巧抽噎著問,“你們的院子讓我們住,你們以后是不是不回來了?” “以后不回來了?!比畛岩欢湫麻_的野花插在阿巧發(fā)間,“阿巧要好好照顧自己。你阿娘討生計不容易,如果你不開心了——” 她看了眼小院里已經(jīng)枯死的沙棗樹,“去山坡上吧。采采花兒,望望遠處。讓風把不開心的事帶走。阿巧會越來越大,日子會越來越好的?!?/br> 阿巧大哭著追在騾子車后頭,被她阿娘哄勸著抱了回去。 安穩(wěn)寧和的山下豫北小院,逐漸消失在視野中。 李奕臣趕車翻過小山坡,忽地又用力一勒套索,騾子急停,板車上拉的許多包袱差點掉下去。 “奇怪。”他左右打量,“我還是覺得被什么東西盯著?!?/br> 四個人同時往各處搜尋,依舊一無所獲。 “走罷?!苯ゴ叽伲盎蛟S是多心了,離別故土總是讓人不安。哪怕只住一個冬天,都生出了留戀心。大兄看看日頭,九郎君和我們約好的時辰快到了?!?/br> 拉著大小包袱的騾車繼續(xù)在山間行進,通往約定的管城鶴山下。 —————— 一隊探哨匆匆從豫北小院回返。 軍營里頂尖的好手,沿路追蹤,沒有驚動任何人,悄然回返三十里外的山中。 “他們過冬的農(nóng)家小院已經(jīng)清空了,輜重全帶走,院子都轉(zhuǎn)贈給鄰居,顯然不會再回來了。兒郎們一路緊盯不舍,十二娘男裝少年郎打扮,領(lǐng)著三名叛逃家臣,四人連同一輛騾車編入了九郎的車隊?!?/br> “九郎的車隊看起來一切如常。幾百來號人,又是我們自家車隊,如果不是去接大和尚的部曲意外和他們的騾車當面撞上,真要被他們混出去了!十二娘和九郎不是早鬧翻了么?何時又有了交情,九郎愿意冒著大風險送她去司州?”” 徐幼棠回稟完畢,詢問,“可要仆等把人追回來?九郎的車隊行進緩慢,還未出豫北,來得及?!?/br> 沒有應(yīng)答。 荀玄微坐在山間木屋簡陋的書案邊,陽光從敞開木窗透進來,映亮了他手里熱氣騰騰的酪漿。 一人之甘露,一人之砒//霜。 “九郎的車隊多大規(guī)模?牛車馬車幾何?多少部曲隨行?” “約莫四五百部曲隨行。馬車少而牛車多。這次九郎去京城的外祖家登門道賀,蘭陵蕭氏門第顯赫,九郎受長輩囑托,攜帶了不少貴重禮物。車隊里有許多的輜重大車?!?/br> “胡鬧。四五百部曲也能入司州?他可知一路多少流寇?流寇盯得最多的,就是他這種輜重多、部曲少的車隊?!?/br> 燕斬辰抱劍在旁邊聽到這里,出聲寬慰說,“郎君,司州連續(xù)清繳流寇,比從前安穩(wěn)多了。各家車隊出行,十次里總有九次安然抵達。只有一次運氣實在不好的——” 徐幼棠踢了他一腳, “郎君,流寇是個好借口??梢曰I劃一場野外夜襲,神不知鬼不覺把人帶回來?!?/br> 荀玄微起身出了木屋,走去山間空地。 山里風大,杯盞的酪漿很快溫冷下來。他抬手飲了一口,滋味難以言喻。 在山間的清溪流水處站立良久,荀玄微沉思著,始終未回應(yīng)徐幼棠的請命。 霍清川跟隨在身后。空曠山中,他低聲提議,“徐二弟的主意不妥當。郎君可要……仆帶領(lǐng)人手,趕去司州邊境,將十二娘秘密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