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張只?吃不吐的嘴，單身母親只?賺一份錢，一個人的吃穿用度掰給兩個人，只?能說是兩個字：勉強。

    苗母本沒有相親的意圖，說到底，苗煙的父母是非常相愛的，父親失蹤那么多年，母親一直在努力尋找，只?是毫無消息，石沉大?海。

    日子久了，再?多的不甘心也會被磨平成一句接受結(jié)果。

    但相親也并非那么容易。

    苗煙就算長?到二十五歲，也不會忘記那年每次去相親，來的男人都會上下?打量她，在苗母看不見的地方?露出對她不耐的神色。

    一個小孩，根本就是拖油瓶。

    所以苗煙有時候會在想，是不是因為帶著自己太難二婚，母親才逼不得已?做出這?樣的舉動？

    就算這?種心聲越來越強烈，但苗煙還是懷著信任，走過夏季的暴雨，邁過秋日的落葉，再?到冬天的第一場雪，等母親的到來。她始終為母親找補。

    和章尋寧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半年，出了一件大?事。

    那天正在上課，臨近中考，課程很緊湊，輕易沒人請假。章尋寧卻破天荒推了工作，到學(xué)校來，親自向班主任說明需要帶苗煙離開?一次。

    那天苗煙隱約有不太好的預(yù)感，她牽章尋寧的手，那時還比章尋寧矮半個頭：“小姨，我?們?nèi)ツ睦铮俊?/br>
    章尋寧只?說：“去見你的mama。”

    冬天的青山市車站擁擠，章尋寧帶她坐一班到安時市的大?巴。

    那時苗煙跟在章尋寧身后，看她背影，心底想小姨這?樣一副書香卷氣息濃厚的人，也會為她來擠這?樣令人討厭的車站。

    人流涌動，摩肩接踵，章尋寧清瘦的脊背卻總是筆直，永不會動搖。仿佛只?要牽著她的手，就永遠(yuǎn)不會走到岔路。

    車上，章尋寧向她慢慢說事情經(jīng)過。

    具體?是怎樣的話語，當(dāng)時又是怎樣的心情，苗煙已?全然忘記了。在經(jīng)歷劇烈的沖擊時，出于自我?保護的本能，會模糊掉、甚至忘掉一部分記憶。

    很多年后，車上那段對話，只?成為苗煙記憶里的一句精簡卻不能忘記的話。

    她的母親已?走到絕癥末路，再?見已?是陰陽相隔。

    那句“只?要你留在這?里，mama一定會找到來見你的路”，原來是這?樣的含義。

    只?是這?趟路由苗煙親自來走。

    在安時市下?車后，苗煙跟著章尋寧一起奔波，見了苗母遺體?的最?后一面，蒼白而冷，甚至與記憶里的面容都不像了似的。

    醫(yī)院里，消毒水氣味突然變得刺鼻，并非是消毒水本身的原因。而是苗煙那一刻突然懂了母親將?自己送到青山市，以及絕癥這?件事到底有什么聯(lián)系。

    這?種結(jié)果甚至更難接受。

    她被消毒水的氣味刺激的作嘔，章尋寧用隨身帶的絲帕輕輕掩住她的口鼻，以淡淡玉蘭花香抵御無孔不入的懊悔與自責(zé)。

    等好不容易有一點喘息的時間，是在殯儀館的長?椅上等通知。

    事發(fā)太突然，苗煙從下?車開?始頭腦就一片空白，如果不是章尋寧冷靜的忙前忙后，可能母親連善終都不得。

    殯儀館的播報屏幕上不斷滾動著大?字，有時輪到某一個人，根本無人去認(rèn)領(lǐng)。這?是苗煙第一次知道?原來這?么重要的事也可能會被人拋之腦后。

    或許是不想負(fù)責(zé)？也或許是不想出買墓地的錢，或是骨灰盒的錢。

    苗母的骨灰盒錢都是章尋寧出的，選了比較好的那種。殯儀館宰人不眨眼，價格高的就像在明晃晃的說我?在坑你?？杀M管那時賺得還不多，章尋寧卻能面不改色掏出這?么多錢。

    捧著骨灰盒走出來時，安時市外面在下?雪。

    章尋寧撐傘，苗煙捧著骨灰盒。章尋寧在細(xì)微風(fēng)雪里，低下?頭，道?：“老師，安息。”

    苗煙是這?時才明確章尋寧與自己徹底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之前只?是推測而已?。

    苗母在遺書里寫，希望可以將?自己海葬。

    幸而安時市冬日不算太冷，也有不結(jié)冰的河面。按遺囑辦完了這?些，已?經(jīng)是挺晚了。

    章尋寧顧及苗煙在這?里長?大?，又破費訂了一晚酒店，全當(dāng)安慰苗煙的思鄉(xiāng)之情。

    進房間后，章尋寧先燒了壺水給苗煙喝，然后開?始脫外套。

    南方?冬天沒有那么寒冷，章尋寧外穿一件深色羊呢大?衣，里面還是旗袍。苗煙捧著水杯喝水，忽然好像懂了一個道?理。

    殯儀館有里沒人領(lǐng)取的骨灰，這?世上也有大?把無人在意的人。

    苗家沒有親戚，苗母死后，苗煙就是孤身一人。將?她送到青山市，是苗母得知自己死期將?至后，唯一能做的最?有保障的事情了。

    章尋寧脫去外套，走過來，捂她的手，問：“冷不冷？”

    苗煙愣愣抬頭，覺得小姨的手比自己還冰，卻在問這?個。

    因為失去而處在強烈的難捱的情緒之下?，現(xiàn)在擁有的，就顯得彌足珍貴。

    章尋寧站在她身前，摸她手的溫度，穿一件淺綠色旗袍。明明窗外大?雪狂風(fēng)壓倒一片枯樹，苗煙卻覺得所有生機都在她身上綠意盎然。

    很久很久，苗煙不出聲，章尋寧也不強問，只?是握著她的手。

    偶然想起同學(xué)和她發(fā)牢sao，說她那小姨美麗卻不愛講話，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可章尋寧只?要開?口答應(yīng)的事情，就一定會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