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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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劍徑直捅入了他的胸口。 步瞻今日未穿龍袍,只著了件素色的衣, 這一身雪白, 愈顯得他胸口處血跡駭人。當(dāng)太醫(yī)趕來、一見眼前情形時,也險(xiǎn)些嚇得丟了魂兒。 男人將衣衫解開, 胸口起伏著, 呼吸不甚穩(wěn)定。 龍椅之前,小皇子已被談釗帶人制服住。他滿臉淚痕,此時正呆呆地望向龍椅上奄奄一息的男子。 小太子從未見過這樣的步瞻。 男人無力地耷拉著眼睫, 渾身上下透露著一種脆弱的氣息。血腥氣夾雜著淡淡的旃檀香,順著夜風(fēng)一道拂來。 太醫(yī)匆匆趕來, 見殿內(nèi)情形, 皆是駭然。 所幸小孩子力道不大,那劍傷并不深,沒有傷及心脈。 處理傷口時, 步瞻將手置于桌案之上。他低垂著眼,細(xì)密的睫羽如小扇一般垂下, 遮擋住眸底的情緒。他忍得很好, 無論從額上流了多少汗, 仍不吭半聲, 唯有那手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地泛白, 手臂上亦有青筋隱隱爆出。 那一把沾著血的長劍橫置在地上, 無人敢擅自上前將其拾起。 處理好傷口, 步瞻抬起眼。 鐵劍分明傷得是他肋骨往下的位置, 他卻覺得一顆心隱隱發(fā)痛。這痛意比他所歷經(jīng)過的頭疾更令人難耐,數(shù)以萬計(jì)的蟲蟻從他的頭腦緩緩爬去, 嚙咬著他的心頭。 步瞻的腦海里,一遍遍重復(fù)著太子煜那句: 這火是她親手放的,你害死了母后!是你害死了她! 是你將她親手逼死 見他沉默不語,周遭宮人亦不敢吭聲。藏春宮大火已止,取而代之的是漫漫長夜該有的死寂。不過少時,有宮人從殿外走過來,對方走到談釗身前,輕語。 后者轉(zhuǎn)過頭,望向坐在龍椅上的男子。 夜風(fēng)拂動他的衣角,步瞻的脊背挺得極直。 似乎能料到談釗要問什么,男子未抬眼。窗外長夜森森,幽幽一層月影蒙在他身上。他看著案上斷成兩截的狼毫,忽然記起來今日該是她的生辰,這是自姜泠嫁入步府后,他第一次為她過生辰。 他命人搜集了許多珠寶,顆顆皆乃價值連城之物。 他令人在她的庭院里種滿了桃花樹。 她今日,應(yīng)當(dāng)是開心的。 就如同當(dāng)年在相府中,他親眼看見季徵送她了一枚藥丸。少女接過藥丸時,面上帶著猶豫與憂愁。一見她與季徵的面色,他差不多猜到了那枚藥丸的功效姜泠在猶豫著,要不要打掉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見狀,他眸光微冷。 片刻后,他掩住眼底情緒,走上前。 步瞻想,這女人果真是極好哄的。 夜風(fēng)之中,她的身形凍得瑟瑟,他便解下沾滿了旃檀香氣的雪氅,輕輕披在少女單薄的雙肩上。他稍稍用些手段,姜泠便感動得熱淚盈眶,她紅著臉頰、踮著腳,在一片煙花聲中親吻他的下巴。 她這么好哄,今日是她的生辰,她也應(yīng)當(dāng)開心。 可為何,偏偏為何 步瞻閉上眼,耳畔響起的是方才在藏春宮里,對方摸著他的臉頰說的那句:步瞻,這么多年過去了,我與你糾纏了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刻對我動心過,你可曾真正的喜歡過我? 喜歡嗎? 喜歡過嗎? 動過心嗎? 男人心口忽地生疼。 步瞻一睜開眼,只見談釗一臉擔(dān)憂地站在龍椅之側(cè)。對方猶豫了半晌,問道: 皇上,那皇后娘娘的尸.身 沉默片刻。 他道:以皇后之禮,下葬罷。 談釗低下頭,應(yīng)了聲是。 言罷,談釗卻未徑直離開。他頓了半晌,終于試探般地問道:那太子煜 太子煜又該如何處置? 步瞻目光輕掃過步煜。 無論他是不是大魏的君主,一個弒殺父親的兒子,無論如何都留不得。 他應(yīng)當(dāng)斬草除根。 可當(dāng)步瞻的視線落在這孩子身上時,腦海中卻倏爾閃過他母親的臉。 步煜生得好看,除了眼睛像他,其他地方都很像他的母親。 包括他的脾氣。 看上去溫和純良,溫順無害,可若真做起什么大事來,也不曾會手軟。 他是一個合格的太子,更是一名優(yōu)秀的儲君。 步瞻未說話,連藥也不喝便徑直從龍椅上站起身。見他往外走去,談釗忙跟住主上的步子。 皇上,您要去何處?您的傷還未好 清冷的風(fēng)拂過男人雪白的衣角。 他踩著地上的影,一步步朝藏春宮走去。 大火已經(jīng)撲滅,空氣中殘存著燒焦的味道,有些嗆人。 內(nèi)寢已經(jīng)完全被燒毀了,庭院里的桃花樹也燒得不剩下幾棵。步瞻走上前,那些所剩無幾的樹幾乎都是半死不活,也許明日,也許后日,它們都會變成一堆枯萎的枝干,再也等不到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宮人與他說,娘娘的尸身,就停在后院里。 他想走上前,掀開白布再看她一面,忽然又想起那句娘娘她已經(jīng)燒得面目全非了。 他的雙腿失了力氣,不再敢上前。 步瞻坐在后院里,距尸身不遠(yuǎn)處,安靜地待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