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掏心窩子的談話結(jié)束，兩人各懷心事，都有些戚戚焉。

    “我走了?！绷种哉f。

    “?。颗?，好?！?/br>
    駱一鳴揮揮手，“記得我剛囑咐你的話！千萬別賣我啊！”

    林知言擰開書房的門出來，繼而一愣。

    霍述一邊打電話一邊從走廊外進來，眉頭蹙得很緊，似乎在催促什么。乍一見到想找的人就在書房，也是頓了一頓。

    僅一秒，他恢復(fù)鎮(zhèn)定，掛斷電話。

    他緩步向前，有意無意掃視書房內(nèi)，見到胡亂拿起書本擋臉的駱一鳴，眸子便危險地半瞇起來。

    林知言此刻已然冷靜下來，關(guān)上書房的門。

    霍述的視線受阻，盯著那扇沉重的實木門良久，方回正視線，松弛地倚站在墻根處看她，目光有種望不見底的深沉。

    霍述永遠(yuǎn)不會逃避，哪怕明知等待他的是最壞的裁決，他只會像現(xiàn)在一樣，平靜地直視她的眼睛。

    “怎么去書房了？”

    他率先開口，聲音聽不出半點負(fù)面情緒，盡管他們十分鐘前還在為回霍宅的事爭執(zhí)。

    林知言回答：“看書?！?/br>
    當(dāng)然是謊話，她答應(yīng)過駱一鳴不出賣他的。

    聰明如霍述，卻沒顧得上揪住她聲音里的那點心虛，只是有些詫異的微微睜大眼眸。

    而后他很輕地笑了起來，略微低著頭，笑得雙肩都在抖動。

    他笑起來很好看，林知言靜靜地看著，有些摸不著頭腦：“笑什么？”

    “我以為，幺幺再也不想見到我了。”

    霍述收斂了笑，眉梢仍殘留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輕快，“畢竟我剛剛交了一份零分答卷。我正頭疼，這次要怎么挽回形象呢。”

    不可否認(rèn)，駱一鳴那番話還是有些作用的。

    譬如林知言此刻見到霍述神采飛揚的模樣，就會忍不住幻想三年前的那個春節(jié)，他渾身是血地躺在擔(dān)架上找人的樣子。

    林知言喉間微澀，輕聲說：“很簡單，你告訴我、為什么突然帶我來霍宅。為什么明知道、我會生氣，你還要這么做？”

    “是駱一鳴找你談話了吧。”

    霍述了然的樣子，向前說，“無論他說什么，你都別信?！?/br>
    “是不可信，還是不想讓我信？”

    林知言準(zhǔn)確地捕捉到了霍述片刻的凝神，抱臂倚著門框，“所以，我才想聽你的答案?！?/br>
    霍述薄唇輕啟，復(fù)又抿住。

    然后他笑了聲：“沒有答案，這就是答案。幺幺是要和我算總賬嗎？”

    他還是老樣子，不屑于撒謊，不想回答的問題就會岔開話題。

    林知言反而能確定，駱一鳴說的那些話半是事實。

    霍述抬腕看了眼時間，說：“十二點了，我?guī)闳コ燥垺＿@次，是真的吃飯?！?/br>
    林知言沒有動，偏頭反問：“不是在這里吃嗎？”

    霍述扭頭看她，顯然沒想到她會做出讓步。

    “長輩留飯，不吃就走很不禮貌?！?/br>
    林知言按捺住復(fù)雜的情緒，用手語說，【我依然在等你的答案，想說了隨時可以和我說。還有，今天的事不要再有下次了?！?/br>
    還能怎么辦呢？

    霍述都替她和凌妃出頭了，她總不能當(dāng)眾打他的臉，讓人笑話吧？

    ……

    本宅的餐廳很大，富麗堂皇，一行人分散在大圓桌旁，互不相干。

    飯桌上，駱一鳴果然宣布了要脫離駱家，去山城打拼的想法。

    他沒有霍述的實權(quán)和地位，可想而知掀起了怎樣一場腥風(fēng)血雨。駱家夫妻自然不敢指摘霍述什么，就逮著駱一鳴斥責(zé)。

    林知言接過霍述遞來的魚湯，埋頭小口抿著。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感受到，豪門里的斗爭根本不像影視劇里演的那般夸張，沒有爭吵打鬧，不會失了涵養(yǎng)體面，飯桌上連疾言厲色都是極少有的，然而，每句看似輕描淡寫的和氣之言，都隱隱透出扼人命脈的威壓。

    一頓飯沒吃多久就散了，林知言對駱一鳴深表同情。

    大概是她眼底的擔(dān)心太過明顯，霍述有些不悅，淡淡說：“我們都是這樣廝殺出來的，連反抗的勇氣都沒有，也就不配做家族的繼承人?！?/br>
    林知言想起他車禍遇刺的事，目光軟了軟，到底沒再說什么。

    原本吃完飯就要走，但管家臨時來找，說老爺子在書房等霍述，有話要說。

    不用想也是為駱一鳴的事，老爺子年紀(jì)大了，并不想過分參與駱家的家事。

    霍述故意當(dāng)著管家的面湊過來，語氣親昵：“nana他們在樓下棋牌室，你去逛逛，別走遠(yuǎn)了。”

    林知言知道他是做戲給霍家人看，兩人的關(guān)系越是親密，霍家和駱家就越是投鼠忌器，遂順其自然地點頭應(yīng)允。

    本宅這幢房子的面積，恐怕比山城那棟更甚，難得的還是這樣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內(nèi)里的裝潢厚重而不陳朽，移步換景，如置身在浩瀚的歷史博物館中，林知言這些年為了采風(fēng)也跑遍了大江南北不少地方，自詡見多識廣，然而所得的素材甚至還不如霍家本宅的一間廳堂多。

    黑漆百鳥朝鳳的屏風(fēng)居中而放，紅翅木的光亮茶幾上，擺著成套小葉紫檀雕刻的茶具。胭脂盤、瑪瑙碗整齊陳列于架子上，目之所及古香古色，工藝精湛令人咋舌。

    她正彎腰研究玻璃柜中一套成色極美的黑瓷建盞，就聽身后傳來很輕的腳步聲，一個笑容可掬的保姆阿姨站在一旁，朝林知言道：“林小姐，白夫人想請您賞臉，過去聊兩句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