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這一年里，伽蘭與西麟的幾場戰(zhàn)事皆是由你出謀劃策？你生在伽蘭又長在伽蘭，如今入了西麟又怎么會反過來幫敵人攻打自己的國家？”

    朔夫人有著和阿古勒一樣的眉眼，可這雙眼在美人的身上卻始終少了幾分殺伐之氣。

    沈常安的墨色長發(fā)被綁成了長鞭放于一側(cè)，頭上戴著毛皮帽子，身上穿的阿古勒衣服。

    看得出來，他與阿古勒不只是主君和謀士關(guān)系。

    “朔夫人多慮了?！鄙虺０舱镜霉P直，笑起來時嘴角勾著月彎，“我確實有意要幫阿古勒當(dāng)上領(lǐng)主?！?/br>
    朔夫人蹙起美眸。

    沈常安轉(zhuǎn)身，目光正好劃過祠堂緊閉的門。如果猜得沒錯，此刻的阿古勒一定站在門外。

    “西麟看似強(qiáng)盛，實則一盤散沙。四首不懂善待良將，難獲民心，只知沉迷權(quán)力，即使有朝一日打了勝仗也不過是第二個伽蘭。阿古勒雖不是最好的帝王之選，可從目前的局勢來看，除了他我沒有第二個選擇?！?/br>
    “我雖生在伽蘭，但我與西麟一樣，對伽蘭統(tǒng)治的手段嗤之以鼻。貪官污吏橫行，百姓民不聊生，長此以往即便沒有他國來戰(zhàn)也遲早會走向滅亡?！?/br>
    他轉(zhuǎn)過身面向朔夫人：“伽蘭是我的故土，我不愿看其戰(zhàn)敗，但也不愿看其腐朽。與其如此，倒不如立一個新帝。”

    朔夫人冷笑：“話倒是說得漂亮，可誰知道你心里是不是也這般思量？”

    沈常安：“朔夫人，無論我是怎樣的心思，可有一點不可否認(rèn)。阿古勒想要爬上高位，放眼整個西麟只有我能幫他。他很聰明，這么些年懂得偽裝來保全軍隊，遠(yuǎn)比你們看到的要復(fù)雜得多。我是個什么樣的人，能翻出多少風(fēng)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既知道我沈常安非正非邪卻依然重用，自是有能拿捏我的手段，您又何必cao心？”

    朔夫人還要審問，卻被忽然打開的祠堂門打斷了話語。

    阿古勒推門進(jìn)來：“阿媽，可以用膳了?！?/br>
    朔夫人心中憋著煩悶，這沈常安她是越看越不舒服?？捎植坏貌怀姓J(rèn)，此人的話句句在理。

    阿古勒攬過母親肩膀：“母親，何必動氣？”

    朔夫人瞪了兒子一眼，心道這沈常安心機(jī)深沉，阿古勒哪是對手？放在身邊，根本就是養(yǎng)虎為患。

    阿古勒扶著母親出去，臨出門了回頭對沈常安道：“自己出去領(lǐng)罰?！?/br>
    沈常安心中沉悶，可也知道阿古勒這般不過是為了做給朔夫人看。

    他陰著臉一瘸一拐的出去，在阿古勒的將軍府門口，漆黑無人的街道里罰站。

    這里的氣候要比草原暖和許多，用山石鋪填的地面到處能看到從石縫中鉆出的綠植。

    阿古勒的府邸門口倒是干凈，看得出來下人們經(jīng)常出來打掃。

    黃昏落幕，天色逐漸昏暗。

    晚風(fēng)夾雜著植被，隱約有股好聞的花香，香氣中帶著挨家挨戶的炊煙，真是好一個人間煙火。

    周圍宅邸陸續(xù)亮起燈燭，屋子的窗戶成排透著暖人黃光。

    有狗吠有雞鳴，還有蛐蛐在草叢里高歌。

    沈常安閉著眼聆聽，聽到宅邸中，一群孩子嬉笑著要給阿古勒夾菜。阿古勒對調(diào)皮的孩子訓(xùn)斥了幾句，轉(zhuǎn)而將食物夾給母親。

    多么其樂融融的一家子。

    他轉(zhuǎn)過頭，往敞開的大門看進(jìn)去，那熱鬧聲讓他不禁想起母親還在世時。

    大娘、兄長、父親，他們也曾這般融洽地齊聚一堂。

    ——“常安啊，多吃一點，等長大了像你父親一樣當(dāng)個將軍?！?/br>
    母親的聲音，隔了這么多年依舊清晰地宛在耳邊。

    他也曾有過一個像朔夫人那樣的母親，一個無論犯了多大錯都會護(hù)著他的母親。

    可惜，不會再有了。

    沈常安收回目光，又站了片刻，忽聽宅邸里傳來陣孩子奔跑的腳步聲。

    恰諾甩著小辮，噠噠噠地跑到門邊，側(cè)頭看了看，對沈常安道：“阿媽讓你進(jìn)去吃飯?！?/br>
    沈常安仍舊站著：“不必了?！?/br>
    好心被拒，恰諾哼了聲，又噠噠噠地跑回去告狀。

    不一會兒，宛如個報信的傳話小兵，再次出來對沈常安說：“阿古勒讓你進(jìn)去吃飯?！?/br>
    這下好了，沈常安連話都懶得說。

    吃了憋的恰諾又大聲喊了一遍，把宅邸里吃飯的人喊得全聽見了。

    可即便如此，那沈常安依舊無動于衷。

    恰諾氣壞了，轉(zhuǎn)頭回去繼續(xù)告狀。

    沈常安磋磨著手指，想著那位朔夫人此刻定是比他難受多了。

    按理他是下屬，既聽令阿古勒自是不能這般耍孩子脾氣。可這位朔夫人不好對付，心思細(xì)膩眼光毒辣，若是此刻進(jìn)去用飯，定是會被再責(zé)問一番壓壓他的銳氣。

    屆時為了阿古勒這位主君，他不得不佯裝低眉順眼，連聲附和。倒不如學(xué)了那梵音，既是寵姬，為何不能恃寵而驕？

    果然，恰諾兩次告狀后，出來叫他的就是阿古勒了。

    阿古勒走到門外，見沈常安眉目寡淡，便笑了笑：“怎么？我西麟第一美人不好招惹，連一塊兒用飯你都怕了？”

    沈常安淡漠道：“夫人是愛子心切，說話沖也是情理之中?！?/br>
    阿古勒走到他跟前，不等他反應(yīng)，蹲下身一把將他抱起。

    “阿古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