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嘉艱難吞咽，豆大的汗珠從鬢邊滾下來。

    黃小嘉說：“可是、可是……”

    福順揮手打斷了他，把聲音更往低壓。

    “郎中先不要急，雖說難辦，可也不是毫無辦法。”福順細(xì)著嗓循循善誘，垂眼說：“不瞞郎中說，我們督主已經(jīng)為您謀好了退路，只要您自己能想通，答應(yīng)不再做這個官，下半輩子依舊有富貴?！?/br>
    黃小嘉倏地轉(zhuǎn)頭，說：“公公的意思是……”

    福順柔柔地笑了下，指著黃小嘉面前那酒壺，說：“說來也簡單，這是一壺可以使人假死的酒，只要郎中喝了它，夜里就會有人把您運(yùn)走，運(yùn)到京都外面去，還會給您許多許多的錢。想來……只要郎中點個頭，保證自此不再入京，讓過去的事全爛在肚里，往后天南海北，豈非天高任鳥飛？”

    黃小嘉沉默著吃飯，老半天沒再說話。

    福順知道黃小嘉是不信，便當(dāng)著黃小嘉的面，從那壺里倒了杯酒，又喊跟著他來的一個小太監(jiān)喝了，讓黃小嘉親眼見著那小太監(jiān)渾身抽搐，沒了氣息，后來卻又因為福順喂下去的藥丸，奇跡般地“起死回生”。

    福順說：“黃郎中還有什么不滿意，這酒千金難得，若是督主想殺您，為何還要千叮萬囑，讓我叫您別再回來？”

    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黃小嘉遲疑片刻，抬眼瞧著那個喝了酒又吃過藥的小太監(jiān)，已然有些心動。

    黃小嘉說：“未料廠公竟是個說話算話的，要我怎么報答他才好。”

    福順面上依舊還是笑吟吟的，見時候差不多了，就再拎起酒壺，拇指使力下壓，不著痕跡地把壺蓋轉(zhuǎn)過小半圈。

    承乾帝要見尸體，誰敢讓黃小嘉假死脫身？

    再說——

    只有真正死透了的人，才是最安全最沉默的。

    “黃郎中聰明，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說起來，我們督主為了救您，可是花了大心思。您若想報答他，眼下就是好機(jī)會……”

    說著話，福順已重新給黃小嘉倒了真正帶毒的酒，又轉(zhuǎn)頭喊人拿出筆墨，對黃小嘉客客氣氣地說：“事已至此，督主不愿做些無用功，便想勞煩郎中，在臨走前，替我們再寫一份新的供詞……一定要親筆寫?！?/br>
    第023章 暗涌

    更深夜靜，黃小嘉去的悄無聲息，供詞被連夜送進(jìn)了晉王府。翌日，有小廝從晉王府的后門出來，緊急趕去昭平公主府。

    晉王不信裴懷恩，至少不全信。說白了，晉王平日同裴懷恩把話說的漂亮，等到真出事時，頭一個想到去請的，卻是昭平公主李長樂。

    不同于看似受寵，實際生母位份極低的小公主李青芙，李長樂是承乾帝登基后所誕的第一個孩子，身份極尊貴，后又經(jīng)其母經(jīng)營，嫁予了郜國公鄭博仁的嫡長子，鄭瑀為妻，歲俸兩千石，是位真正手里有權(quán)，兜里有錢的金貴公主。

    從晉王府到昭平公主府，路程不算太近，李長樂得了消息，一刻沒耽誤，當(dāng)即便欣然應(yīng)邀，跟隨小廝去了晉王府。

    大約半個時辰多一些時，李長樂行到了晉王府門前，被晉王親自迎了進(jìn)去。

    須臾小廝被喝退，姐弟倆一前一后穿過了回廊，來到后面的堂屋。

    此刻時候尚早，李長樂坐上首，鬢邊簪著的白玉珠串搖晃，說：“阿蠻，什么事這樣急？”

    晉王聞言便關(guān)了門，快走兩步，把黃小嘉的供詞遞給李長樂看。

    晉王說：“皇姐，這是裴懷恩托人帶給我的，你先看過?！?/br>
    由于晉王面上太嚴(yán)肅，李長樂猶豫半晌，滿眼狐疑地接了。

    結(jié)果越看越惱。

    “簡直是一派胡言?！逼毯?，李長樂把供詞揉皺成團(tuán)，冷情地說：“不知輕重的東西，臨了還惹人煩，就該把他挫骨揚(yáng)灰?！?/br>
    晉王亦皺起眉，躊躇地說：“按裴懷恩的意思，原是那黃小嘉不滿自己背了黑鍋，決意拉我下水，可我總覺著——這里面有些不對?！?/br>
    李長樂一怔，說：“哪里不對？”

    晉王就撩袍坐下，扣桌說：“因為事發(fā)突然，起初我也很相信裴懷恩，可等我緩過神，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事打從一開始就不對?！?/br>
    “皇姐，我這些天便在想，那些刺客的衣領(lǐng)，原本是我出給老六的考題，想引他去查老三，可是中途卻出了差錯，流光緞意外變成八寶錦，反倒使我自己吃虧……而我竟然對此一無所知?！?/br>
    李長樂默不作聲地喝著茶。

    “再有，裴懷恩心思縝密，以往辦事都漂亮，從不出紕漏，怎么這回就變廢物了，竟然放任黃小嘉和老六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興風(fēng)作浪，一直等上了朝才知道？”

    李長樂說：“聽你這么一說，確實很蹊蹺。”

    晉王冷笑一聲，說：“何止啊，老六既然能全須全尾地回京，又能看出那些衣領(lǐng)有問題，腦子就肯定夠用，就該知道那些布料都不是證據(jù)，怎么還敢當(dāng)在父皇的面前說？”

    話音未落，李長樂擱盞的動作一頓。

    “李熙是被邵毅軒養(yǎng)大的，對邵毅軒的感情很深。”李長樂遲疑地說：“若以常理度之，李熙一旦認(rèn)準(zhǔn)了是你，就該恨不得把你碎尸萬段，絕不會給你留生路。”

    晉王聽了便點頭，面上深以為然。

    晉王說：“另外就是黃小嘉的這份供詞，這是裴懷恩出的第二處紕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