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捕來的魚全部打水漂，溫憫不得不再去捕一回，他盯著小宋吟又喝光一瓶水，自己匆匆喝過兩口，又一次離開了塔樓。

    這一次他是傍晚回來的。

    小宋吟高燒退了些，可藥的副作用太大，他吃過溫憫做的晚飯后，就抱著玩偶呼呼大睡。

    溫憫照常洗好碗，準(zhǔn)備滅燈和小宋吟一起睡，可手剛伸向油燈，他不知想到什么，最后留下了桌上的一盞小油燈。

    溫憫抽開凳子坐上去，用手拍了拍故事書的封皮，偏頭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小宋吟，放輕聲音翻開了故事書的第一頁。

    故事書是小孩子都愛看的，有注釋、有拼音，整體故事充滿詼諧和浪漫，也非常簡單易懂。

    和宋吟手里那幾本講述愛情的故事不同，這一本的重點(diǎn)是親情。

    講述了一個(gè)和父母鬧別扭的叛逆小青蛙經(jīng)過了一系列事情意識(shí)到父母有多愛他，最后送出禮物和父母重歸于好的故事。

    溫憫一直翻到最后一頁，途中床上的小宋吟翻了好幾次身，他依舊是最開始的那個(gè)動(dòng)作。

    直到將故事書的最后一個(gè)字看完，溫憫臉上的表情才發(fā)生了些許變化——他盯著書上的那一句“不管你送的禮物多廉價(jià)，都是爸爸mama最寶貴的禮物”，目光閃了閃。

    第206章 現(xiàn)實(shí)

    深夜十二點(diǎn)多，萬籟俱靜的山頭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gè)小小的身影。

    溫憫提著一盞油燈從坡上爬上來，四處看了看，撥開一片雜草從中間穿過去，來到一個(gè)地勢平坦的懸崖邊。

    說是懸崖，其實(shí)下面長滿雜樹雜草，以至于第一眼看下去時(shí)會(huì)造成視覺差，好像地面離自己特別近。

    溫憫把手里的油燈放到地上，屈膝半跪下去，借著油燈散發(fā)出去的燈光往下面伸出一只手——村子邊上的山頭盛產(chǎn)文冠果，是溫憫mama最愛吃的一樣?xùn)|西。

    可惜溫憫沒有多余的錢去從別人手上買，他就算最后捕魚幸運(yùn)換到錢，別人也不會(huì)賣給他這個(gè)怪胎——這也是為什么從一開始，溫憫就一直自食其力找吃的原因。

    摘文冠果，是一件既危險(xiǎn)又不算特別危險(xiǎn)的事情。

    因?yàn)閼已逻吷系闹l很繁密，有幾個(gè)文冠果幾乎都碰到了地面，只要伸手一拿就能拿到。

    溫憫并不打算多貪，他跪在地上穩(wěn)住身形，伸手摘到一顆文冠果，用衣袖蹭了蹭，放進(jìn)袋子里。

    黑夜里的涼風(fēng)像一把把刀子，刮取著他身上的肌理。

    袋子里的文冠果很快變成了三個(gè)，溫憫打算摘取最后一個(gè)就回到塔樓去。

    地面上的文冠果幾乎都被他摘得差不多了，溫憫看向稍微長在下面一點(diǎn)的文冠果，用手撐著地面，向下伸出了另一只手。

    他成功地碰到了那顆文冠果。

    可要把連著枝條的文冠果拔下來，需要花一點(diǎn)力氣，溫憫不得不把果子往上拔。

    聽見根系斷裂的聲音，溫憫眉目松了松，剛要把那顆果子拿上來，突然之間溫憫又聽見了些聲音。

    這一回聲音來自于他身下，借著燈光，溫憫看見自己跪著的地面不知何時(shí)開始蔓延開了皸裂的痕跡，有沙塵不斷地從崖邊掉落。

    溫憫皺緊眉，下一刻身體就感覺到猛地往下掉了一下的趨勢，他耳朵里全是嗡鳴，正要飛快站起來往后撤退，后背上的衣服被人猛地一抓。

    熟悉的聲音從耳邊急切地響起：“溫憫，快過來——！”

    抓在后背的一雙手好像并不大，可在此刻迸發(fā)出來的力氣，竟然硬生生把溫憫往后拽了幾步。

    幾乎是溫憫倒退后跌倒的下一秒，剛才跪著的地面便全然坍塌，轟的一聲滾了下去。

    連同放著的油燈一起。

    地面的油燈順著崖邊骨碌碌滾落，不多時(shí)就徹底陷入了黑暗之中，聲音也聽不見了，好似連尸骨都被下面的這片危險(xiǎn)之地所吞噬。

    溫憫呼著氣往黑黢黢的崖邊看了一眼，回過頭，看向和他一樣姿勢的小宋吟。

    似乎剛從床上起來不久，還穿著松軟的睡衣，他兩只手撐著地面，累極一般呼呼喘氣。

    在注意到溫憫看向自己后，小宋吟勾唇一笑，很得意一般道：“晚上我起來上廁所看見你不在，看見桌上那本書被人打開過，我就知道你去哪里了?！?/br>
    小宋吟拍了拍腿上的灰，站起來。

    嘴里嘟囔：“以后可不能這樣了，多危險(xiǎn)啊?！?/br>
    想了想，他又真情實(shí)感地補(bǔ)充：“而且晚上起來的時(shí)候你不在，我也很害怕。”

    溫憫默默地聽著，下意識(shí)想要拿出一張紙寫字，可手伸到口袋里才想起來，他這次出門沒有帶紙和筆。

    畢竟出來的時(shí)候，他沒想過要用到那些東西。

    溫憫收回手站起來，徑直走過地上那幾個(gè)辛苦摘來的文冠果，走到小宋吟身邊，握住小宋吟的肩頭，目光從上看到下。

    小宋吟看穿溫憫的意圖，笑了笑：“我沒事啦，沒有受傷?！?/br>
    他說話總是笑瞇瞇的，帶著一種泉水似的清澈和溫和，仿佛所有最神圣美好的品質(zhì)都凝聚在了他身上，簡單兩句話就能讓人放松下來。

    溫憫臉上表情rou眼可見地松了些。

    小宋吟彎腰拿起地上的那袋文冠果，舉了舉手中的油燈，對溫憫說：“我們回去吧？我又有點(diǎn)困了?！?/br>
    慶幸的是，雖然溫憫半夜三更被故事書激勵(lì)等不及跑出來摘文冠果，還差點(diǎn)摔了下去，最后卻是有驚無險(xiǎn)，還成功地摘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但一直到回到塔樓，溫憫都沒有露出一絲的喜色。

    小宋吟躺在床上，乖巧地往里鉆了鉆，給溫憫空出右邊的位置。

    又閉上眼睛，伸出右手拍了拍被子：“安啦，安啦，我真的沒事，你不要想太多哦，我要睡覺了。”

    【嗯，我知道?！?/br>
    【睡吧。】

    可是，臨到小宋吟今晚第二次睡熟過去，溫憫還是沒有半點(diǎn)睡意。

    他似乎是認(rèn)為，是因?yàn)樽约盒∷我鞑艜?huì)大晚上跑到那么危險(xiǎn)的山上。

    沒出事還好，萬一出事，他要怎么辦？

    小宋吟第二天早上睡醒來看見旁邊睜著眼的溫憫的時(shí)候，差點(diǎn)被溫憫嚇一大跳，他坐在床頭緩了會(huì)，才伸出暖乎乎的手捉住溫憫的手背。

    “你不困嗎？昨天累了一天。我真的沒事，你怎么就不信呢?！?/br>
    小宋吟嘆了口氣，抬頭看向桌上放著的一袋文冠果，沉默兩秒，忽然道：“溫憫，你去給他們送文冠果吧，你辛辛苦苦摘這么多，不就是想送給他們嗎？”

    “你去吧，等送完，你應(yīng)該就能回來好好睡一覺了?！?/br>
    ……

    溫憫看著比小宋吟大，但似乎對小宋吟言聽計(jì)從，他從床上起來簡單洗漱一番，叮囑小宋吟又喝下一顆退燒藥后，拿著那袋文冠果出門。

    塔樓和村民們主要生活的村落有一兩公里的路程，溫憫每次過去都要走上一截路，不過村里的河流卻是貫穿幾十公里的。

    溫憫沿著河岸走，很快就在路上看見幾個(gè)熟悉的村民，他們圍聚在一起，嘰嘰喳喳著什么。

    溫憫聽著吵，不想再聽，可他低下頭沒走幾步，又猛然抬起了頭。

    這些村民起得早，平日里一到這個(gè)點(diǎn)河邊就吵得讓人煩躁，可不知道是不是溫憫的錯(cuò)覺，那些村民今天的吵和平常好像不太同。

    他們沒有撒稻米向上天祈福，甚至沒有帶著竹筐出門，他們好似只是單純聚在一起說著話。

    溫憫注意到那些村民臉上充滿了惶恐，對話之間還總是用手抓撓著身上的皮膚，溫憫離得近了，才看見有幾個(gè)穿短袖的村民胳膊上，竟然長滿了眼睛大小的巨瘡。

    裸露在皮膚外面的紅瘡都大得離譜，被擋在袖管下面的好像更大，鼓鼓囊囊地?fù)沃路?，似乎要把布料都撐破?/br>
    已經(jīng)有人受不了，把手伸進(jìn)衣服里抓了。

    “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覺起來身上就長出了這些奇奇怪怪的瘡，一抓就流膿，可不抓又癢得受不了！”

    “我家寶寶也是?！?/br>
    有人應(yīng)和：“家里的藥膏都被用了一遍，可沒有一個(gè)有用，反而越長越多了，一開始只有脖子和胳膊上有，天一亮，連肚子和后背都全部長滿了這種紅色的瘡！”

    “而且，”一個(gè)男人抓著脖子上的紅瘡，手指甲一摳，紅瘡立刻脆弱不堪地破裂，大量的紅水一涌而出，“你們看，一摳就會(huì)流血?！?/br>
    男人聲音顫抖地道：“這樣下去，我會(huì)不會(huì)失血過多死掉？”

    旁邊的女村民臉色蒼白：“哈哈哈，別嚇唬自己了，普通的瘡而已，估計(jì)過兩天就好了，忍一忍，別抓他……”

    男人控制不住地暴吼：“根本忍不了，你不是也知道嗎?。?！”

    嘴上勸解著，自己手上還撓個(gè)不停。

    越來越多的人從屋里出來了，小地方的人就是這樣，一出大事，找塊地，大家聚在一起就能談，但今天顯然村民們臉上都帶著焦躁。

    溫憫皺起眉，不知道這些人在搞什么，想加快腳步走遠(yuǎn)。

    然而，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和眾人的驚叫，一聲聲尖利的叫聲引發(fā)了群帶效應(yīng)，能看見的人都在跑，溫憫下意識(shí)朝sao動(dòng)的地方看過去——

    下一刻，他心中一沉。

    河邊的一塊空地上，一個(gè)男人了無生氣地躺倒在地，眼皮半闔，露出的一點(diǎn)眼珠正以緩慢的速度逐漸流失光彩，他身上有數(shù)不清的血坑，汩汩流出來的血水淌在地面。

    ……那人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一夜之間村里大部分人都長了紅瘡？？”

    “會(huì)死，這種瘡會(huì)死人的，醫(yī)生呢？為什么診所的醫(yī)生今天不坐診？”

    “今早就有人去問過，醫(yī)生也得了紅瘡……他說，他也不知道怎么解?！?/br>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癢、好癢、好癢！好想死……”

    焦躁一點(diǎn)點(diǎn)傳播開來，村子被打破了持續(xù)很久的平靜。

    有人在后退的時(shí)候咚的撞上了溫憫，可往日會(huì)驅(qū)趕蒼蠅一樣罵溫憫的村民，今天卻把溫憫當(dāng)成了空氣，連看都不多看一眼。

    也對，他們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自顧不暇了。

    看樣子，身上長了那種紅瘡的人會(huì)特別癢。

    溫憫靜靜看了一會(huì)，皺起眉，莫名的有些煩亂。

    他沒有久留，趁著河邊上的人都沒注意到他，拎著文冠果去了溫家。

    想到上次被閉門不開的經(jīng)歷，溫憫原本想留下沾著字條的袋子就走，可他剛將文冠果放到地上，前面的門縫里就傳來了爭吵聲。

    “昨天我不在家，吃的喝的都是你弄給小寶吃的，你究竟給小寶吃了什么，他身上怎么會(huì)長這么奇怪的瘡？”

    “小寶乖，我們不撓啊，你看，撓了就會(huì)流血……”

    男人溫聲細(xì)語地耐心哄了兩句，又壓低聲音喝道：“你那么大聲做什么？我是罪人了？我還能給小寶吃什么，我做的都是你提前準(zhǔn)備好的那些菜！”

    女人忍耐道：“除此之外呢，你有沒有給小寶買其他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