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焦急對謝嶠道：“強(qiáng)子，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十分鐘就好，十分鐘我就回來。這餐再不送就超時了?！?/br>
    “我和你去?！敝x嶠锃亮鞋尖一橫，蠻不講理踩在邱盛白球鞋鞋面，意思明顯：你敢上車，沒好下場。

    邱盛沒招，給莫綰丟了個眼神，揚(yáng)揚(yáng)手里的餐盒。

    莫綰道：“強(qiáng)子，你怎么這么不懂事，我要去送餐呢，快超時了，人家給我差評怎么辦！別鬧事了?！?/br>
    謝嶠收回腳，臉上驚現(xiàn)難以置信，不敢相信莫綰會為了一個男模訓(xùn)斥他不懂事。

    從小到大，莫綰是最維護(hù)他的人，以前旁人罵他是殺人犯，她總會一次次和人家解釋：周有強(qiáng)是正當(dāng)防衛(wèi)，不是殺人犯。

    她不是什么伶牙俐齒的人，嘴笨，每次和人辯解都要費(fèi)好大力氣，可她還是一遍遍面紅耳赤為他洗刷冤屈，哪怕被人嘲笑了，依舊義無反顧。

    趁謝嶠愣神，邱盛眼疾腳快重回電動車，和莫綰揚(yáng)長而去。

    謝嶠木在原地發(fā)怔，還在為方才莫綰的話而結(jié)舌，自言自語嘀咕著：“我不懂事？我鬧事？”，簡直訝然又委屈。

    莫綰電動車開得順溜，拐進(jìn)旁側(cè)的小區(qū)，電動車停在單元樓下，熟練取出保溫箱的餐盒，自己提著一份炒面，一份奶茶遞給邱盛，“這奶茶是三號單元509的，你去送。我送二號單元這份。”

    “好?！?/br>
    兵分兩路，各自奔向目標(biāo)。

    幾分鐘后，莫綰細(xì)汗漫臉跑下樓，邱盛已經(jīng)送完奶茶，回到電動車旁等她了。莫綰小跑來到他身邊，笑臉燦然，“你好快?！?/br>
    “腿長跑得快?！鼻袷㈤L腿掰開，擺到莫綰跟前，讓她看凈白鞋面上赤晃晃的鞋印，謝嶠踩的。

    “強(qiáng)子真的是，太沒素質(zhì)了，我?guī)湍阏f說他。”

    “可不敢，回頭他要罵我的?！鼻袷⒋浇枪雌?，疏影橫斜的櫸樹下，帥氣的臉漾成獨(dú)特的風(fēng)景。

    莫綰跨上電動車，示意他上來，準(zhǔn)時送完餐，她面頰洋溢著完成任務(wù)的輕松，語氣也輕快：“你別怕他，強(qiáng)子他就是看著兇，實(shí)際上人很不錯，對朋友都很仗義?！?/br>
    “哦，是嗎?！鼻袷⒆诫妱榆嚭笞?，單手摟住她的腰，怪聲怪氣道。

    “肯定是啊，他真是個好人?！蹦U把車開起來，迎著風(fēng)講話，“你不用摟著我，我開車很穩(wěn)，不會把你摔了的?！?/br>
    邱盛環(huán)抱的手臂圈緊了些，“還是摟著點(diǎn)好，我怕排氣管燙到我?！?/br>
    “你什么坐姿啊，能讓排氣管燙到你？”

    邱盛摟著她不放，轉(zhuǎn)移話題：“你為什么叫他強(qiáng)子，他不是謝嶠嗎？”

    “哦，那是他小名，他就是叫謝嶠。”莫綰沒透露謝嶠的原名。

    她知道，周有強(qiáng)這個身份是謝嶠拼命想甩掉的過去。同時也懊惱愧疚，自己真是不知道分寸，天天強(qiáng)子強(qiáng)子喊著，也不知道謝嶠介沒介意。

    可是，讓她管他叫謝嶠，隱隱又有巨大的疏離感，謝嶠和她仿佛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周有強(qiáng)才是。

    她默然開車，表現(xiàn)出不太想聊天了，邱盛卻沒注意到她的情緒，嗔聲道：“他那么兇，你怎么受得了的？”

    “還好吧?！?/br>
    邱盛話里有話：“如果我是你，肯定受不了。你性格這么好，善良又能干，和他那樣的人在一起，不覺得委屈嗎？”

    莫綰聽著他的話，在匱乏的成語中匹配到了一個詞：挑撥離間。

    她也沒開誠布公，只是道：“他其實(shí)人挺好的?！?/br>
    俄頃，兩人回到原地。

    謝嶠還在等著，他半倚靠在曜黑色保時捷，身高腿長在大馬路邊是惹眼的存在，路過的行人都忍不住瞟兩眼。謝嶠很不客氣，路人一看他，哪怕是用欣賞的眼光，他也惡狠狠瞪回去，像蹲在路邊準(zhǔn)備收保護(hù)費(fèi)的惡徒。

    莫綰按住剎車，精準(zhǔn)停在謝嶠跟前：“我好了，全都沒有超時呢?！?/br>
    “嗯?！?/br>
    謝嶠收起手機(jī)，銳利眼神冷箭一樣投向車后座的邱盛，聲線冷硬：“還不下來?！?/br>
    邱盛眼底閃過厭煩，垂眸下了車。

    “把車停到里頭的停車場去。”謝嶠把保時捷的車鑰匙丟給他，自己坐到莫綰的電動車上去，帶有炫耀意味地?fù)е难?，“回家，我都要累死了?！?/br>
    “哦，你坐好了啊?！?/br>
    回到家里，謝嶠環(huán)視四周，眉頭越皺越緊，暴風(fēng)雨在漆眸間醞釀，家里還算干凈，但有些亂，好多東西都偏離了他離開前的位置。盆栽從茶幾移到陽臺上了，原本放在墻壁凹槽的臺燈也移到了角落。

    “這些天一直都是邱盛在收拾家里的嗎？”謝嶠問。

    “對呀，我去上課，他白天騎我的車去送外賣，晚上回來給我做飯，順帶收拾家里?！?/br>
    謝嶠目光放遠(yuǎn)，看到陽臺上晾曬著莫綰的衣服，緊挨著的，還有邱盛的一件短袖。他眼睛微瞇，大步邁去，扯下邱盛那件短袖，折回來左顧右盼找垃圾桶，發(fā)現(xiàn)垃圾桶也不在原位了。

    這時，門咔噠一聲開了，邱盛開門進(jìn)來。門是密碼鎖，莫綰告訴了他密碼。

    他剛一進(jìn)來，謝嶠團(tuán)著手里的衣服砸向他，氣急敗壞道：“誰讓你把衣服掛在這里的？”

    邱盛也不怒，一手捏著衣服，另一只手拿出保時捷鑰匙，神情自若遞給他：“謝總，車鑰匙?！?/br>
    謝嶠接過車鑰匙，指尖壓得泛白，眼風(fēng)實(shí)質(zhì)化的蠻橫惡劣，咄咄逼人質(zhì)問：“誰允許你亂動家里東西的？”

    邱盛只是垂下眼，緘口不言，任由他發(fā)脾氣。

    得不到回應(yīng)，謝嶠像是一巴掌扇在棉花上。

    一個乖順溫良，一個氣焰囂張，在莫綰看來，完全就是謝嶠蠻不講理了，她眼珠子靈活轉(zhuǎn)動，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瞥眼，輕咳一聲：“我說句公道話，強(qiáng)子，你這脾氣確實(shí)大了點(diǎn)。小邱人挺好的，很聽話，天天幫我出去送外賣也不叫苦，你別這樣傷了和氣?！?/br>
    “傷和氣？”謝嶠臉更冷了。

    莫綰好言相勸：“雖然小邱你出錢包了，但人家是男模，又不是包身工，你也不該總是這么不尊重人家?！?，她指著邱盛白球鞋上的印子，“你看看，你把他踩成什么樣了，人家都沒說什么呢。”

    謝嶠扯起嘴角，皮笑rou不笑：“你這公道話，我怎么聽著一點(diǎn)兒也不公道？”

    他重重哼了一聲，換了鞋往衛(wèi)生間走，出來后利索收拾起家務(wù)，又開始拖地。莫綰忙對邱盛使眼色，悄聲道：“你快去吧，別讓他抓你小辮子了。”

    “好?！?/br>
    邱盛快步來到謝嶠身側(cè)：“謝總，讓我來吧，這些活該我來干才對。”

    “你回去吧?！彼鏌o表情，這樣的冷靜反而更讓人不寒而栗。

    邱盛回到莫綰面前：“他讓我回去，怎么辦？”

    “行，我送你?！?/br>
    莫綰暗覷彎腰拖地的謝嶠，輕聲嘆息，轉(zhuǎn)了身打開門，帶邱盛出去。兩人來到走廊，莫綰道：“你別介意，他就是那樣，心眼兒不壞的。”

    “莫小年?！鼻袷⑸儆械亟兴∶?，“如果我們一起送外賣的話，也能養(yǎng)活自己的，不用仰人鼻息過生活?！?/br>
    “什么意思？”

    邱盛笑意隱在嘴角，搖搖頭：“沒什么，之前和你說過的，我也是個苦命人，看到你這么努力，我很能同情你?！?/br>
    莫綰神色柔和而憐憫，邱盛和她訴慘過家里的事，她是真可憐人家。低頭從口袋拿出手機(jī)，在微信上給邱盛轉(zhuǎn)了五十塊錢：“送外賣的錢，不能全給我，也分你一點(diǎn)，大家都不容易，我明白的?！?/br>
    邱盛差點(diǎn)忍不住笑，面上還是鎮(zhèn)定：“小年，謝謝你?！庇謴目诖统鲆粡埣t色鈔票塞她手里，“這個給你，你也不容易。”

    “你給我錢干嘛？”

    “不多，但希望你收著，禮尚往來?！闭f著話，電梯上來了，邱盛跨進(jìn)電梯里，揮手道：“我二十四小時在線，你有什么吩咐隨時聯(lián)系我，我是被謝總包養(yǎng)給你的，是你的人?！?/br>
    不等莫綰回話，電梯門闔上，把兩個人分隔成兩界。

    莫綰返回家中，客廳里沒見到謝嶠的身影，衛(wèi)生間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走過去看，洗衣機(jī)在響動，謝嶠蹲在一旁刷洗她的涼皮鞋。

    “強(qiáng)子，這鞋小邱已經(jīng)幫我洗過了，你不用洗?！?/br>
    “他洗不干凈?！敝x嶠依舊冷得像表面結(jié)霜的金屬塊。

    莫綰也蹲下：“強(qiáng)子，小邱其實(shí)挺可憐的，家里很困難，母親生病，meimei還在上初中，父親又是個......”

    謝嶠截話，幽幽道：“父親是個酒鬼又愛賭錢，爺爺奶奶還癱瘓在床?！?/br>
    “你怎么知道？”莫綰驚訝不已。

    “生病的母親，上學(xué)的meimei，酒鬼愛賭錢的父親，癱瘓的爺爺奶奶?！彼爸S地冷笑，“男模的固定話術(shù)了，就是為了撈你的錢。”

    “撈錢？怪不得?！?/br>
    “怪不得什么？”

    莫綰：“我剛才給了他五十塊了?！?/br>
    謝嶠咬牙罵道：“死撈男，拜金！”

    第18章

    莫綰摸出方才邱盛給她的一百塊現(xiàn)金：“我給了他五十, 他又返給我一百呢，好像也不是撈男?！?/br>
    謝嶠扯過毛巾擦手，兩指夾過鈔票, 揚(yáng)頭將紙鈔對準(zhǔn)吸頂燈反復(fù)查驗(yàn)真假。莫綰探過身和他腦袋湊腦袋一起看，道：“應(yīng)該是真的吧。”

    謝嶠看了片刻, 改為指腹摩挲人像位置，觸感有明顯的凹凸顆粒，是真鈔。錢還給莫綰，繼續(xù)低頭洗鞋, 不冷不熱道：“我摸著像是假的?！?/br>
    “假的？不至于吧?！蹦U眼睛貼上去仔細(xì)探究，“我看著像是真的?！?/br>
    “就算是真的，這錢也不干凈，他一個男模，腆著臉賣笑的錢能有多干凈？”他心胸狹隘, 總能在雞蛋里挑骨頭，“就算干凈, 那也是放長線釣大魚, 欲情故縱, 等著以后更好地?fù)颇愕腻X?！?/br>
    “我也沒幾個錢?！?/br>
    謝嶠一針見血：“你是個潛力股?！?/br>
    莫綰被他鼓舞到，錢疊好放進(jìn)口袋，蹲在水盆前和他講話：“我們老師也說我是個潛力股呢，今天我們上機(jī)實(shí)cao了學(xué)習(xí)甩土和破碎，老師還單獨(dú)表揚(yáng)我了呢?！?/br>
    “是嗎，怎么表揚(yáng)的？”謝嶠抬眼和她對視。

    莫綰少有的話多，吸頂燈柔和光圈在她臉上找到了完美的落腳點(diǎn), 給她染上一層光暈，“就說我是潛力股, 說我是我們那期學(xué)員里表現(xiàn)最好，上課最認(rèn)真的，還讓大家向我學(xué)習(xí)。”

    這是她長這么大以來，頭一回得到老師的表揚(yáng)。

    小學(xué)到初中，她的成績一直在吊車尾，永遠(yuǎn)被安排坐在后排，成為角落里輕飄飄的塵埃，好似一陣風(fēng)都能她隨意吹走。

    老師從來看不到她，莫云棠來參加家長會時，問起：老師，我們家小年成績怎么樣呀。

    老師甚至需要回憶好一會兒才想起莫小年是誰，只給出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評價：小年啊，成績就那樣吧，不過孩子挺老實(shí)。

    謝嶠和莫綰有一條相類相從的點(diǎn)，他也從未被老師表揚(yáng)過。但也不一樣，他成績差，卻不似莫綰那樣毫無存在感，反而他在班級內(nèi)相當(dāng)扎眼，是混混，是刺頭，是老師們唾罵的對象，是反面例子。

    罕見的表揚(yáng)，忽然成為兩人委頓迷茫生活中的浪花，邱盛帶來的不愉快暫時撇去，謝嶠兩眼放光追問：“還有呢，說具體點(diǎn)。”

    莫綰欣喜地和他分享：“就是學(xué)習(xí)甩土的時候，我是最后一個上機(jī)的。我剛鏟了第一斗土，老師就夸我了，說我手很穩(wěn)。我實(shí)cao結(jié)束后，老師給我們總結(jié)，專門點(diǎn)名表揚(yáng)我了?！?/br>
    “這么厲害，那你是你們那批學(xué)員中的第一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