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應(yīng)呈：“之前吃過的一家餐廳，味道還可以?！?/br>
    季凡靈哦了聲。

    其實，她原本是打算請傅應(yīng)呈吃江家小面的。

    倒不是真的惦記那口素面，只是自從上次為了找手串給江柏星打了電話以后，他就隔三差五地給她發(fā)短信，一會兒是冬季暖心雞湯面上新了歡迎品嘗，一會兒是元旦大酬賓到店即送蒸蛋餃一份

    有的時候還插上一句：“jiejie，你什么時候來吃面？”

    還補上：“不要錢的，請你吃。”

    然后又補上：“我媽說她請你吃。”

    季凡靈覺得他是因為被資助學(xué)業(yè)的事，想邀請傅應(yīng)呈，但是沒法sao擾傅應(yīng)呈，只能來sao擾她。

    但她飯點都在上班，哪有時間去吃面？

    一開始季凡靈還認真回。

    季凡靈：【工作忙，傅應(yīng)呈也忙，等我有空就去。】

    季凡靈：【別老惦記著攬客，你認真學(xué)習。】

    季凡靈：【怎么又玩手機。】

    后來收的短信次數(shù)太多了，畫風就變成：

    【收到】

    【1】

    【td】

    江柏星：【jiejie，我是真人，不是群發(fā)，不要退訂我?！?/br>
    季凡靈：【tdtdtd】

    ……

    計劃歸計劃，今天是她請客，肯定是傅應(yīng)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季凡靈在心里對江柏星說了聲抱歉，點了點頭：“我吃什么都行?！?/br>
    這份坦然在傅應(yīng)呈將車駛近一座私人莊園般帶著灌木迷宮的白色建筑時逐漸喪失。

    在穿著正裝的泊車員站在大理石雕塑噴泉前接過車鑰匙時變成了隱隱的不妙。

    在悠揚的古典樂隊伴奏聲中，季凡靈翻開質(zhì)感上乘的黑金色絲絨菜單后。

    那種不妙的預(yù)感達到了巔峰。

    菜單大道至簡，只有兩頁，除了酒水和音樂，能點的只有套餐。

    套餐按位收費，包含前菜正菜餐后甜點在內(nèi)，分為十道菜的貴賓版和十二道菜尊享版兩種，十道菜是她一個月的工資，十二道菜是她一個月不眠不休帶加班費的工資。

    季凡靈：“……”

    雖然說起來，傅應(yīng)呈請她吃飯的時候，可從來沒小氣過。

    就算大部分時間在家吃，燒飯的童姨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家政阿姨，據(jù)說年輕的時候也是倫布朗法餐大廚，后來壓力太大生病了沒法cao勞，手又閑不住，所以出來給別人做做飯，沒事燒個惠寧頓牛排，偶爾做個餐后點心都是裱了花的馬卡龍。

    所以，季凡靈說不出“我突然有點手頭緊張不想請你了要不咱們掉頭去吃江家小面”這種話。

    但是。

    但是。

    好歹毒啊傅應(yīng)呈！

    一頓吃她一個月！

    不如直接吃她算了！

    季凡靈緩緩抬頭，看向?qū)ψ哪腥?，傅?yīng)呈神情淡淡地點了下菜單，眼神示意，服務(wù)生了然地答了句“好的先生”，繼而轉(zhuǎn)向季凡靈。

    季凡靈干巴巴地舔了下嘴唇：“……要不然我喝檸檬水？”

    服務(wù)員溫聲確認：“28元一位的檸檬海鹽氣泡水是么？”

    季凡靈：“……”你們什么檔次??！我們大排檔檸檬水可是免費送的！還無限續(xù)杯！

    “那不要了?！?/br>
    季凡靈皮笑rou不笑地合上菜單，推出去，“他點了什么，我要一樣的?！?/br>
    服務(wù)生恭敬地收起菜單離開了，季凡靈心如死灰地看著傅應(yīng)呈。

    傅應(yīng)呈掀眼看她，眼尾很輕地彎了下，一閃而過的笑意：“怎么了？”

    “沒什么?！?/br>
    季凡靈沒有感情道：“在想我媽?！毕胛覌尠盐?guī)ё摺?/br>
    很微妙的，男人眼尾的那抹揶揄的笑意又消失了。

    他默了會，嗓音很沉地開口：“阿姨是做什么的？”

    “跳古典舞的，從前似乎是市舞蹈團領(lǐng)舞，后來生了我之后，為了帶我，就去了家附近的文化宮當舞蹈老師?！?/br>
    “所以你會跳舞么？”

    “你看我像是會跳的樣子么？”

    季凡靈無語地刮了他一眼，又落進回憶里，“但是我小時候，經(jīng)常跟著她去舞蹈教室，她上課，我就在后面跟著玩，確實會下腰，劈叉，把腳掰到頭上什么的……”

    她說著話，無意中看向傅應(yīng)呈。

    桌上香薰蠟燭的燭焰溫暖地跳躍，光芒映在對座男人漆黑的眼里。

    目光烏沉，深邃，還有種無聲的情緒洇在其中。

    季凡靈心里突的跳了下，截住了話茬。

    糟了，一不留神說太多了。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還拿出來說，丟不丟人。

    季凡靈摸了下鼻子，隨口轉(zhuǎn)移話題：“你媽呢？”

    傅應(yīng)呈神色頓住。

    他神情微變的一瞬間，季凡靈就意識到了不對，恨不得抽自己的嘴。

    什么嘴啊。

    怎么盡往別人痛處問。

    高中的時候，班上從來沒人開家長會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她，另一個就是傅應(yīng)呈。

    當然，她跟傅應(yīng)呈情況不一樣，她是問題兒童，成績墊底，家長還不管不問，愁得老唐所剩無幾的頭發(fā)嘩嘩掉。

    而傅應(yīng)呈穩(wěn)居年級第一的寶座，家里人其實來不來都行，就算來，那也是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家長，負責在家長會上傳授教育經(jīng)驗。

    但是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家長為什么從來不出席呢？

    學(xué)校里小道八卦早就傳開了。

    傅應(yīng)呈的父親傅致遠，從前是風光無兩的赫爾茲醫(yī)療集團執(zhí)行總裁，結(jié)果利欲熏心，偷工減料，將產(chǎn)檢不合格的殘次品售進醫(yī)院，造成全國范圍內(nèi)上萬起醫(yī)療事故，一朝曝光，鋃鐺入獄，判處無期徒刑。

    這事發(fā)生在2003年夏天，季凡靈七歲的時候。

    北城首富一夜倒臺，鬧得滿城風雨，連她這種不關(guān)心時事的人都聽了滿耳朵。

    他爸是入獄了沒錯。

    他媽呢？

    為什么不來開家長會？

    沒人知道。

    但是想來。

    答案絕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傅應(yīng)呈并沒有流露出不愉快，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沉著眼思索。

    “她大學(xué)也是藝術(shù)類專業(yè)，混著讀完，沒學(xué)什么本事，也沒畫出什么名堂?！?/br>
    傅應(yīng)呈一邊說，強迫癥地把手里的雪白的餐巾一絲不茍地疊好，“畢業(yè)之后到處玩，懷孕了，順理成章結(jié)婚當全職太太?！?/br>
    季凡靈眼皮一跳。

    乖乖，還是奉子成婚。

    “所以她沒上過班，”傅應(yīng)呈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不像你，天天上班，勤勞致富?！?/br>
    季凡靈心說還致富呢，我致的那點富全給你吃了。

    女孩木著臉舉杯：“你也勤勞，你也富?！?/br>
    兩個玻璃杯清脆的碰了一聲。

    這餐廳的上菜速度，嚴重抑制了季凡靈干飯。

    一次只上一道菜，而且盤大菜少，服務(wù)生還在一旁講解員似的娓娓道來：“這道產(chǎn)自北海道的鮮甜海膽慕斯，配上輕盈的茴香泡沫，上面的點綴是帶著煙熏味的avruga……”季凡靈已經(jīng)一口咽下去，和他大眼瞪小眼，努力反芻著搜刮出一點煙熏味。

    服務(wù)生：“……”

    季凡靈往傅應(yīng)呈那邊傾了傾，不動聲色地動唇：“要等他說完的？”

    傅應(yīng)呈喉間逸出一聲輕笑。

    男人指間刀叉無聲交錯，淡淡掀眼對服務(wù)生道：“不用介紹了，說來說去沒什么新花樣。”

    ……

    隔壁桌才吃了一半，他們這邊已經(jīng)開始餐后甜點了，樣式精巧的開心果法式塔和玫瑰巧克力，季凡靈吃著卻心里犯苦：“你覺得好吃？”

    “你覺得不好吃？”傅應(yīng)呈抬頭。

    “……不合口味?！背缘阶炖锶墙疱X的味道。

    季凡靈本著拒絕浪費的心思一股腦塞在嘴里，苦著臉起身去結(jié)賬。

    誰知服務(wù)生聽到她要付錢，意外道：“你們桌已經(jīng)結(jié)過賬了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