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去棚下躲雨，站立須臾，抬手揮了一把臉上的水，往草叢瞥了眼，隨后，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喚系統(tǒng)：“啟動程序，我要離開這個世界?！?/br>
    080嚇了一跳：“什么，宿主你要放棄這個任務(wù)了？”

    “對，我不干了。”

    “怎么這時候不干了，現(xiàn)在走一分錢都沒有啊，而且任務(wù)不是有進(jìn)展嗎，好不容易跟影子打好關(guān)系了……”

    “不要錢了，我就要走?！?/br>
    “這……宿主你就算不想做任務(wù)了，但你剛成為豪門闊少爺，也不用著急離開啊，享受享受有錢人的生活也不錯嘛，只要呆在這里，哪怕什么都沒做，說不定任務(wù)線也能過半，好歹星際賬戶有點(diǎn)進(jìn)賬啊，現(xiàn)在退出不是前功盡棄嗎？”

    “不管，你快啟動。”

    080不敢違背宿主意愿：“好吧，但是中途退出得跟局里匯報，得制造個意外死亡假象，宿主你先回去等，等我申報完就開始?！?/br>
    陶荇眼眸一抬：“那你快點(diǎn)?！?/br>
    不能立刻離開，總不能一直在大雨里淋著，他一甩手，往酒店走去。

    雨點(diǎn)在泥土里迸濺，落在褲腳上，印出灰色小花，走了幾步，腳步忽地一滯，有什么拉住了他腳腕。

    低眉看去，見一道黑影伏在泥土上，黑色鋪灑，在這溝溝壑壑的土地上也呈現(xiàn)出起起伏伏，雨點(diǎn)砸在它身上，那平面的黑色中伸出了兩條手臂，輕輕揪著他的褲腳。

    陶荇冷哼一聲，腳一抬越過他。

    又走幾步，褲腳再次被拉出了，黑影手臂抬起，捧出一朵油菜花。

    陶荇沒搭理，再次抬腳跨過。

    回到酒店，換下濕透的衣服，洗完澡，他站在窗前吹頭發(fā)。

    窗外大雨迷蒙，花園泛起層層水霧，陶荇把六個花盆一一挪進(jìn)來。

    再拿起吹風(fēng)機(jī)，一轉(zhuǎn)眼，看窗臺上擺了一排油菜花。

    黑影趴在窗臺邊，它還是扁的，沒有變成立體的模樣，這樣子仿佛一灘油自窗邊流下。

    這樣其實(shí)也能從窗下縫隙鉆進(jìn)來，但它好像不敢，只在那趴著，這形態(tài)沒眼睛，卻依然給人眼巴巴朝里望的感覺。

    陶荇瞥它一眼，轉(zhuǎn)身去衛(wèi)生間吹頭發(fā)。

    雨越下越大，窗戶被風(fēng)吹得呼呼啦啦，頭發(fā)吹干后陶荇走出衛(wèi)生間，坐在沙發(fā)上捧著劇本看。

    風(fēng)把油菜花吹散了，橫七豎八的，余光中瞥見看那影子愣了楞，黑影里伸出了胳膊，蠕動身軀把小花撿回。

    陶荇放下了劇本，就這樣抱臂坐著，見窗外一朵花被風(fēng)吹起。

    黃色的小花瓣飛起來，又被雨水打濕，貼在玻璃上，有黑色的手輕輕拈起，忽而，猛地一松，小花瓣自那手中脫離，而那只黑色的手滑落，看不見了。

    陶荇起身，探頭看去。

    大雨之下的花園里，窗臺邊雜草與泥土的地上，那影子不再是一片，不對，它已經(jīng)有厚度，是本來的模樣了，應(yīng)該說是一團(tuán)，可是，它現(xiàn)在不是一團(tuán)，是……四五六七八團(tuán)。

    它……分散了？

    像是一塊玻璃一樣，四分五裂。

    而顏色也變淡了，沒有那么黑，灰灰的，幾近透出地上的花草。

    陶荇驚愕看著這情景，腦子嗡嗡的，他顧不上多慮，也來不及走門出去繞過走廊，直接從窗戶上跳出來，俯身看向頭部那一塊：“你怎么了？”

    好在碎裂的影子還能動，這一塊有頭和一條胳膊，頭上的紅眼睛變成了淡紅，眼睛動了動，呢喃有句話發(fā)出：“不……故意，不……吃人?！?/br>
    可你就是沒遵守承諾啊，要不是我來得及時，你就把導(dǎo)演吃了，陶荇又來氣：“不是故意的？”

    看樣子這幾天它又學(xué)會了新詞。

    影子重復(fù)：“不吃人。”

    “回頭你跟我說清楚?！碧哲衾∷@只手，“先進(jìn)屋，你這是怎么了？”

    手中卻是一軟，那胳膊直往下滑，它的身軀突然變得特別軟，像是……本來粘稠的膠被稀釋了，沒有聚合力，手臂一拉，就從指縫落回去，根本牽不住，陶荇意識到什么：“你是不是動不了了，自己沒法進(jìn)去？”

    影子沒回應(yīng)，雨很大，也等不及問明白，陶荇提起他的肩，而那整塊和胳膊一樣往下滑，提不起來，他只好蹲地上把它捧起來，胳膊撐著，手心護(hù)著，總算把這一塊弄起，跳進(jìn)窗內(nèi)把它放到床上。

    再去撿其他的部分，他拿了個衣服，把那些軀體攏到衣服上兜進(jìn)來，跑了七趟，又轉(zhuǎn)了幾圈，確定沒有遺漏的，才安心回來，關(guān)窗拉上簾子，回頭看床上那數(shù)塊灰色軀體。

    他按照影子原本的樣子，比對一下裂縫，將這些軀體給它拼回去，只是縱然它身軀像膠水似的，此時這四分五裂的軀體卻沒法粘合在一起，中間仍有裂縫。

    “你這怎么回事？”陶荇問，“我能給你怎么弄好？”

    “能……好。”影子道，它的顏色變淡了，聲音也多了幾分虛弱。

    “自己能好？”

    影子歪歪頭。

    “可你這樣子……”這樣子其實(shí)細(xì)想，就像床上躺著個被分尸的人一般，不過也不知道是免疫強(qiáng)了還是怎樣，陶荇沒覺得多嚇人，他今天更多的是生氣。

    “能好?！庇白佑终f。

    它今天說的話快趕上之前所有的話了。

    “好，那你躺著休息吧。”不管它需不需要，陶荇給它蓋了被子，自己去沙發(fā)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