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頌很少被允許進入過她的房間，現(xiàn)在仔仔細細看著房間里的布置又覺得眼熟——衣架上的衣服是他在蓮心小院替她置辦的、妝奩上的簪子也是她經(jīng)常戴的、香爐里沒有燃香，但房間里彌漫著她身上的花露香氣……

    原來他早已對她的一切如此熟悉，她的氣味已滲入他的肌膚里。

    他的身體里也有另一部分的她。

    裴頌靠在軟枕里，又一次清晰感覺到肚子里一只小小的腳動了動。

    但這次的動帶來更劇烈的疼痛，因為腹部的“傷口”重新裂開，會有些輕微的滲血。

    他等著她回來。

    靈芝朝藥王汪渺使了個眼色。

    汪渺就化了一丸丹藥端過來給他說：“這是護胎的，要不要喝都隨你。”

    他知道裴頌會喝的。

    他看著裴頌接過去，又說：“如果我猜的不錯，你腹部裂開的“傷口”就是產(chǎn)口，孩子會從那道產(chǎn)口分娩，現(xiàn)在裂開是有些早產(chǎn)的征兆，你若想生下這個孩子，之后這段時間就臥床修養(yǎng)，不要再走動，更不要運氣?！?/br>
    裴頌沒說話，只是把藥喝了。

    他虛弱的喝了藥就又昏睡過去。

    那之后幾天里，他都沒有下過床。

    靈芝比誰都高興，忙前忙后的給他煮酸梅湯，做飯吃，看著他氣色越來越好，肚子也越來越大，與他講了好多當初蓮心夫人懷他時的事情。

    “您還在蓮心夫人肚子里的時候，魔尊大人和夫人就替您取好了名字?！膘`芝化藥給他，笑嘻嘻說：“起了好多名字，最后選了[頌]這個字，因為魔尊大人希望您能做蓮心夫人的嘴巴，替她說話，替她唱歌?！?/br>
    “是個很好很好的名字?！膘`芝說：“從發(fā)現(xiàn)您在蓮心夫人肚子里那一刻起，魔尊大人和夫人就在期盼著您的誕生，每天都為您的存在感到快樂?！?/br>
    裴頌接過藥喝下去覺得喉嚨里發(fā)苦，他有些內(nèi)疚起來，孩子應(yīng)該是被期盼著誕生，而不是像他這樣……想帶著她一起死。

    他是個很壞的“父母”。

    “您有想過給小小魔尊取什么名字嗎？”靈芝蹲在旁邊看他的肚子，心里是比少爺更期盼的，“不知道是男是女？”

    裴頌想起夢里的小小女孩，“是女孩吧。”

    他希望是女孩，像她的女孩：“名字等她回來取?！?/br>
    靈芝的眼睛亮起來，又笑的完成月牙：“女孩好，女孩像師母大人和您都很厲害，天靈根和魔尊之血，這天下再沒有比她更厲害的了?！?/br>
    裴頌卻想：她想要女孩兒嗎？

    她已經(jīng)走了八天了。

    外面刮起風，到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裴頌如今睡得很艱難，雖然已經(jīng)不滲血了，但腹部很重只能側(cè)臥，小小的人又精力旺盛的動個沒完，總會痛醒。

    雨水打在院子里的花木上，他睡不著，撐著身體坐起來看黑茫茫的夜雨。

    一道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外，有人很輕很輕的推開門，一股花露的香氣帶著雨氣撲進來。

    裴頌呆呆地看著那道身影走進來，那雙眼望見他頓了頓。

    她停在門口問：“我吵醒你了嗎？”

    忽然之間，裴頌喉頭就被酸澀堵了住，他很怕自己哭，可眼眶里熱熱的全是淚水。

    她關(guān)上門，像在夢中一樣走向他，碧色的衣衫沾了點雨，黑發(fā)也潮潮的，看著他好溫柔的問：“怎么哭了？是不想見我嗎？”

    裴頌酸澀得喉嚨動了動說不出話，卻怕她再走了一般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緊緊看著她，好半天才說出口：“你知道……我想見你的?！?/br>
    他掉下眼淚，酸楚也一起掉下來：“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宋斐然望著他，說不清心里那股酸澀的情愫，眼眶也跟著紅了，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臉說：“知道的，只是想欺負你，逗弄你。”

    他坐在榻上仰頭望著她，瘦了好多好多，哭起來就顯得更可憐了。

    宋斐然就氣不起來了，輕輕扇了一下他的臉頰無奈說：“誰讓你嘴又硬又笨?！?/br>
    那一巴掌輕的像撫摸，裴頌眼淚掉的像珍珠，是啊，他有時候也恨自己嘴這樣笨，笨的無法表達自己千分之一的愛意。

    她用手背摸他的臉，聲音啞啞潮潮的說：“我從很遠的膠東趕回來，一刻沒停的來看你，你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她是連夜趕回來的？怪不得衣服和頭發(fā)都濕了。

    她那么怕潮。

    裴頌望著她，心軟得一塌糊涂，握住她的手先說：“先把衣服換了吧，太潮了你穿著不舒服?！彼肫鹕硐麓?。

    宋斐然卻抱住了他。

    她坐在床邊抱著他，潮潮的黑發(fā)挨在他臉上，“你想要這個孩子嗎？”

    房間里很靜，雨聲很吵。

    裴頌抬手抱住了她的背，她連后背也被淋濕了，他更想哭了，手指穿過她的黑發(fā)捂在她后頸的傷疤上，“想。”

    他閉上眼緊緊抱住她：“她是一部分的你，一部分的我，我當然想要她，我知道……怕你不想要?！彼韲道锒兜脜柡Γ谝淮瓮晖暾乇硎鲎约海骸拔也幌胱屇阋驗檫@個孩子可憐我，跟我在一起。我怕你以為我用孩子來要挾你……”

    四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