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里冰冷至極：“沈歲華，你知道你為什么會(huì)渡劫失敗嗎？不是因?yàn)槟愕撵`骨被抽走，是因?yàn)槟銖奈纯逼颇愕淖载?fù)、虛偽、高高在上的傲慢。”

    沈歲華腦子又聽見許多聲音，師祖的教導(dǎo)一遍遍在回蕩。

    宋斐然的嘴巴一開一合在說：“因?yàn)槟愕淖载?fù)，你害死了那么信任你的青柳。”

    他仿佛聽見少年時(shí)的青柳跟在他身后，叫他：“師兄我要和你一起下山，你那么厲害，跟著你肯定沒錯(cuò)……”

    他聽見單鴻的女兒無法壓抑地大哭起來。

    聽見單鴻臨死前與他說：“還有兩天就是我女兒的十八歲生辰……”

    沈歲華站不住地晃了晃。

    宋斐然在那些哭聲中問他：“沈歲華，這么多條人命你要拿什么來償還？”

    拿什么償還？他還有什么？

    他如今連劍也無法再握，他只剩下一條命。

    若是他這一條命可以換回來青柳、單鴻……那么多條人命，他百死不悔。

    “用我的命來償。”沈歲華抬起眼看她，看所有人，在青柳死的那一刻，他就已明白，他一錯(cuò)再錯(cuò)，無法挽回了。

    殿堂內(nèi)沒有人說話。

    一把劍丟在了他懷里。

    他用左手接住，看見幾步外的宋斐然，她如同殺伐果斷的君王，沒有一絲猶豫的對(duì)他說：“動(dòng)手吧。”

    沈歲華幾乎沒有猶豫，拔出了那把劍，劍光映照在雙眼里，他疲憊的笑了一下啞聲說：“你說的每句話都很對(duì)，我自負(fù)無能害死了信任我的師弟、朋友、弟子，但唯有兩件你說錯(cuò)了?！?/br>
    他在劍光中看宋斐然，“一件是當(dāng)年沒能及時(shí)救下裴頌的母親，我一直很愧疚。另外一件……”他仔仔細(xì)細(xì)看著宋斐然，輕聲說：“十年夫妻，我以為你的開心的，以為你曾感受到我的愛意?！?/br>
    可宋斐然的雙眼依舊冰冷似鐵，沒有一絲動(dòng)容。

    殿中眾人無人開口說話，如今他是害死那么多人的罪人，而宋斐然是屢次拯救天下人的宗主。

    沈歲華握起劍，閉眼要送入自己的天靈xue——

    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緊緊握住了那把劍。

    沈歲華睜開眼看見了眼前的裴頌，裴頌?zāi)樕敲瓷n白，紅著雙眼站在他的面前，冰冷的手指緊緊壓著他的劍。

    “讓他走吧?！迸犴炇种冈诎l(fā)顫，望著宋斐然說：“他已經(jīng)受到懲罰了……”他沒了右臂，恐怕再也拔不出靈劍，他這樣孤傲的人落到這般境地，已經(jīng)夠了。

    可他看見宋斐然眼睛里的怒氣，他很少見她流露出劇烈的情緒，這一刻她眼里的怒氣壓下來，逼近他。

    “你在為他求情？”宋斐然字字森冷的問他：“到現(xiàn)在你還為他求情？”

    裴頌身上的傷口痛的格外明顯起來，他不想讓她生氣，他抓著劍的手指在發(fā)抖：“斐然……他確實(shí)錯(cuò)了，可他確實(shí)救了我，養(yǎng)育了我那么多年……”

    他恨自己的嘴笨，恨自己想要往外涌的眼淚。

    他很想將自己的心剖出來給斐然看，讓她明白他的痛苦，他的拉扯。

    他快要被撕扯成兩半了。

    他恨沈歲華要犧牲他的女兒，恨沈歲華那樣對(duì)斐然。

    可是，沈歲華是當(dāng)年唯一伸出援手救了他，埋葬了他母親的人。

    將近十年里，沈歲華像父親一樣給他飯吃，給他衣穿，叫他讀書識(shí)字，劍術(shù)心法，從不曾打罵過他一句。

    就算他虛偽自負(fù)，可那些歲月里沈歲華是他唯一的浮木。

    噩夢(mèng)醒來，沈歲華落在他額頭上的手不是假的。

    被欺負(fù)時(shí)，沈歲華站在他身邊的腳不是假的。

    他學(xué)的每招劍術(shù)，每句心法，一歲一歲穿過的每件衣服……都是沈歲華帶給他的。

    這些都是真的。

    裴頌沒有辦法從腦子里抹去，沒有辦法將這些全部扭曲成：虛情假意，利用，假的假的假的……

    沈歲華有千般錯(cuò)，如今也已經(jīng)受到懲罰了。

    可他的嘴那么笨，話堵在喉嚨說出口的只有：“他罪不至死……”

    宋斐然猛然上前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啪——”的一聲那么重。

    殿中眾人驚駭?shù)目粗戊橙?，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br>
    宋斐然掌心發(fā)麻，看著裴頌一點(diǎn)點(diǎn)攥緊手指，仿佛將自己的情緒一點(diǎn)點(diǎn)攥回去，不能失控，不該失控。

    只有絕對(duì)的掌控才能讓她安心，才能讓她贏下去。

    她從不允許自己失控，也決不允許她的人失去控制。

    “殺了他，裴頌?！彼戊橙缓菹滦?，字字堅(jiān)硬的對(duì)裴頌下達(dá)指令。

    裴頌驚懼的抬起頭看她，眼睛里是不可思議的眼淚。

    是的，殺了他，親手殺了他。

    宋斐然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只有手指還緊緊攥著，對(duì)裴頌說：“裴頌，我要你親手殺了他?！?/br>
    裴頌的手抖的那么厲害，他看著宋斐然的雙眼，很清楚她的話是認(rèn)真、不容違抗的，如果他今日不這么做，一定會(huì)失去她。

    她朝他走近一步再次說：“若我今日對(duì)他容情，怎么對(duì)得起死去的青柳、單鴻？那么多的弟子因他一人違抗命令而死，我絕不輕縱。”

    四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