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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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戳中了莫凌昭內(nèi)心一直以來的矛盾,他用力向后捋了一把額發(fā),一貫完美無瑕的表情徹底碎裂,眼底泛紅,他不解地看向莫?dú)q: “一輩子做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不好嗎?為什么非要知道真相呢?” 莫?dú)q覺得這是個不需要思考就能回答的問題: “當(dāng)然要知道真相,沒什么謊是能撒一輩子的,我怎么可能在謊言下無憂無慮?” “那你要我怎么辦?” 莫凌昭語氣有些失控,他煩躁地點(diǎn)燃香煙,嗆人的煙霧在密閉的空間內(nèi)升起,可他看了眼莫?dú)q,嘖了一聲,還是反手在真皮座椅上直接按滅了只吸了一口的煙。 莫凌昭至今還記得,梅薇思在臨終前死死地攥著他的手不讓他離開的樣子。 女人瘦骨嶙峋的手上爬滿了暗斑,冰冷的死氣便順著二人交握的手指一點(diǎn)點(diǎn)侵染他的身體。那張?jiān)?jīng)在各大媒體上被盛贊為“帝國之花”的面孔生機(jī)不再,渙散的瞳孔里是一片陰郁晦暗的灰色,卻依舊心有不甘似的死盯著他。 他那時候年紀(jì)也不大,聽到女人從嘶啞的喉嚨里擠出弟弟的名字,還以為母親是在臨終前擔(dān)心莫?dú)q幼年喪母無人照顧,于是堅(jiān)定地向梅薇思打包票,說自己一定會照顧好弟弟,就算父親嚴(yán)厲,也一定會讓莫?dú)q幸福健康地長大成人。 可聽到他這么說,梅薇思尖銳枯槁的指甲死死掐入了他的掌心。 枯枝一樣的手指緊緊絞住他,女人回光返照似的從病床上撐起身體,表情和語氣中流露出莫凌昭至今回想起來依舊覺得猙獰可怖的恨意—— 我巴不得他去死。 都怪他和那個女人,出身低賤的家伙,憑什么玷污我本該完美的人生。 他不是你的弟弟,他不配待在莫家,凌昭,我只有你一個孩子。 莫凌昭一度覺得,莫?dú)q是上天送給死水一潭的家庭的禮物。 從不太會走路的時候,莫?dú)q就像個金燦燦的小太陽,會滿屋子地亂爬亂滾,最后在摔倒前跌跌撞撞地抱住他的大腿。 莫?dú)q和這個家格格不入,而莫凌昭比愛他的父母更愛他的弟弟,因?yàn)槟獨(dú)q的降生,他不再覺得家里是冷冰冰的地方,也不再懷疑自己是否擁有珍貴的親情。 可原來,格格不入是因?yàn)槟獨(dú)q真的不屬于這個家。 直到梅薇思停止心跳,監(jiān)視屏上起伏的線條徹底化作直線,僵坐在病床旁的莫凌昭依舊沒有應(yīng)下母親口口聲聲要讓他替自己報仇的遺愿。 哪有什么仇好報。 莫凌昭心知肚明,梅薇思不過是終于為經(jīng)年累月的怨氣找到了一個發(fā)泄口,她的苦難與莫?dú)q無關(guān),可她的恨意卻如此真切深厚。 盡管莫凌昭知道上一輩的恩怨與莫?dú)q無關(guān),在梅薇思去世后,他依舊悲哀地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真的沒法像以前那樣毫無芥蒂地去愛莫?dú)q了。 梅薇思對他而言是個不錯的母親,這個對他人都沒什么感情的女人給了他最基本的母愛,他不可能在面對莫?dú)q的時候完全忽略梅薇思那雙寫滿了恨意與掙扎的眼睛。 除此之外,莫凌昭更開始害怕。他怕莫?dú)q有朝一日會在知道這個秘密后徹底遠(yuǎn)走高飛,這個家里就又只剩下兩尊對著演戲的雕塑;他也怕莫?dú)q的成長與出格會令習(xí)慣控制一切的莫晤沉感到失控,怕莫晤沉某一天會出手解決這個當(dāng)年心軟留下的錯誤。 如果莫?dú)q能夠一輩子聽話就好了,如果莫?dú)q能夠永遠(yuǎn)在他的羽翼下當(dāng)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就好了。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莫凌昭做不到像從前那樣和莫?dú)q親近,扭曲的控制欲卻一日勝似一日地強(qiáng)大,他在無意中被逐漸異化成了莫晤沉權(quán)威的爪牙與擁躉,可少年的他最厭惡的分明也是莫晤沉的控制與獨(dú)斷。 他一直沒有想過這樣的想法對不對,直到莫?dú)q背著他拉著褚洄之參加了星炬杯。 莫凌昭想了很久也沒想明白,那個分明一無所有的窮小子除了花言巧語之外究竟帶給了莫?dú)q什么,能讓莫?dú)q那么開心。 他以為褚洄之帶給莫?dú)q的東西只是自由,所以他也在學(xué)著給莫?dú)q他所以為的自由,他以為自己在改好了。 “以前是哥哥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對,哥哥以后會改的。” 莫凌昭懇切地看著莫?dú)q: “你不是不想總被管著嗎?哥哥送你離開主星,想去哪里都可以,你挑一個地方,這么多年我也是有自己的勢力的,我能保證不讓父親抓你回來?!?/br> 莫?dú)q第一次覺得他哥不是個聰明人,他望向莫凌昭寫滿掙扎的眼睛,無奈地嘆了口氣,認(rèn)真說道: “哥,可你現(xiàn)在就是在干涉我的決定?!?/br> 聞言,莫凌昭懵了一瞬間,他像是被迎頭重?fù)?,未說完的話也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 “為什么不真的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呢?” 莫?dú)q此刻看上去反而是二人中那個更加成熟獨(dú)立的人,他的眼眸和聲音中都蘊(yùn)含著足夠堅(jiān)定勇敢的力量。 “你也看到了,我可以做成父親和你認(rèn)為我做不成的事,我甚至可以比你們做得更好,我有我自己要走的路?!?/br> 沉默持續(xù)了很久,莫凌昭顫抖的瞳孔始終緊盯著莫?dú)q,攥著方向盤的手緊了又松,他重重地長嘆了一口氣。 他似乎時至此刻才真正接受,一直都不是年幼的莫?dú)q需要他的照顧,而是病態(tài)的他需要莫?dú)q的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