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注意到羅德整個人都僵住了。

    “艾拉。”羅德喃喃，“……艾拉?！?/br>
    他摩挲著手上的口袋石戒指，這原本就是屬于艾拉的。

    “羅德?！鄙倌甑穆暰€嘶啞，“抱歉，我們又丟下你一個人了?！?/br>
    掃興客少年嗆咳出了幾口鮮血。

    “還好你走了，羅德，你是對的?！?/br>
    現(xiàn)在說這個有什么用？羅德握緊了拳，你們永遠(yuǎn)都回不來了。

    “對不起，最后見到你的那一次，我還在和你吵架，對不起，惹你生氣并非我的本意?！?/br>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

    “對不起，羅德，我們原本想給你提供一個家。”少年扯了扯嘴角，又痛得倒吸一口氣，“可現(xiàn)在煩悶室毀了，對不起?！?/br>
    不要道歉，為什么要道歉，是我把你們拋下，是我逃走了，是我……

    “羅德，還記得我們的理想嗎？”

    我記得。

    我記得，這些誓言每夜都在我的夢中回蕩，我記得，煩悶室中的溫暖讓我無比安心，我記得，我當(dāng)然記得……

    “不要再去追尋了?！鄙倌陹吲d客闔著眼，“不要再追尋了，我們已經(jīng)放棄了，羅德，我們大家都很愛你，我們希望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而不是像我們一樣……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像我們一樣，被這一不可實現(xiàn)的宏愿困住手腳……”

    “對不起，我快要死了?！鄙倌暄劢堑臏I水沖開了面上干涸的血痕，“我相信你會來收回我們的遺物，所以這只記憶罐，我就放在我的戒指里。”

    羅德半張著嘴，除了嘶啞的叫喊外，他什么像樣的句子都吐不出來。

    他緩緩跪倒在地，淚如雨下。

    “最后，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羅德?！鄙倌炅髦鴾I笑了起來，“我們有一個隱秘層級，那里才是掃興客真正的天堂與歸宿?！?/br>
    “那個層級叫做……應(yīng)許之地?！?/br>
    “你也許會喜歡那里，那里也能有家?！?/br>
    “可惜我們?nèi)ゲ涣肆?，對不起?！?/br>
    “我的生命即將結(jié)束……”

    “羅德，我們的家人和朋友。”

    “晚安。”

    直到布魯斯緊緊抱住他的腰，杰森擰著他的手，達(dá)米安舉起鎮(zhèn)靜劑，提姆一腳把無限刀踢得老遠(yuǎn)，撞在桌角發(fā)出“?！钡囊宦暣囗?，羅德才意識到他剛剛到底怎么了。

    他就像個瘋子一樣哭喊著無意義的詞句，試圖用無限刀扎入自己的胸膛。

    布魯斯緊緊地?fù)碇?，這個懷抱是寬闊而溫暖的。

    “羅德！羅德！”他們一起喊他，“冷靜點，羅德！”

    達(dá)米安手中的針管扎了下來。

    對于掃興客而言，一管鎮(zhèn)靜劑用處不大，但羅德已經(jīng)深深地呼吸，從悲痛中緩過了神。

    “我冷靜下來了，達(dá)米安?！绷_德低聲說，“不要浪費鎮(zhèn)靜劑了?！?/br>
    大家這才松了口氣，放開了他。

    但布魯斯沒有動。

    布魯斯還在擁抱著他。

    “你的手腳在顫抖?！辈剪斔沟吐曊f，“想哭就哭吧?！?/br>
    “……”

    羅德真的需要一個擁抱。

    他默不作聲地流著淚，回以擁抱。

    他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說話，所以他沉默。

    那么久了。

    每一次，每一次他觸碰這段記憶，他的靈魂都在疼痛。

    推開煩悶室的門，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同胞、家人和朋友全都死掉了，他一個個將他們的尸體擺好，取走遺物，從尚還完好的電腦中導(dǎo)出掃興客們智慧的結(jié)晶，他保留了他所能保留的同胞們的一切成果，一個個地取走他們身上的口袋石和面具……

    最后將他們于煩悶室中火化。

    羅德其實沒有信仰，但那天，他在熊熊燃燒的煩悶室外，第一次虔誠地向神明祈禱，盼望他的家人來世順?biāo)臁?/br>
    他觸碰這段記憶的次數(shù)越多，他就越是疑慮，有時他會懷疑這段記憶是不是假的，以致于常常跑回level52，又在推開燒焦的煩悶室大門時感到絕望。

    他又是自己一個人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足夠麻木。

    他都不知道，在他看到艾拉死去的記憶時，居然還有那么多的悲痛和淚水可以傾倒，他以為自己早已釋懷，但根本沒有，他只是藏得很好，把自己都給騙了過去。

    布魯斯沉默地感受著肩頭的濕潤。

    他明白那種感覺。

    他太明白了，當(dāng)年面對著杰森的尸體時，他也曾那樣絕望。

    達(dá)米安把那只記憶罐重新擰上，放在了長桌邊緣，他覺得羅德會需要收走它的。

    “想要聊聊嗎？”布魯斯低聲說。

    青年紅著眼圈搖搖頭，又點點頭。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

    “我的家沒有了?！绷_德聲音輕似呢喃，“我的家人也都沒有了?！?/br>
    明明已經(jīng)是過去了好幾年的事情，但他的痛苦并未隨時間流逝而減輕半分。

    心臟鼓動得如此疼痛。

    布魯斯抓住他的手腕，拉著他往外走。

    他們走出蝙蝠洞，走出韋恩莊園，走在莊園后方的樹林里。

    羅德回過神來，左右看看，四周都是樹林，陽光透過枝葉送來暖意，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冰冷得可怕。

    布魯斯拉著他的手，走向樹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