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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相思曲在線閱讀 - 歡然番外琉璃脆(中)

歡然番外琉璃脆(中)

    宮里的雪,總是落得無聲無息,像一層厚重的帷幕,將一切罪孽與隱秘都深深掩埋。天光映在琉璃瓦上,冷得透骨,四下寂靜得仿佛連一絲呼吸聲都能聽見。

    許安平從未想過自己會(huì)習(xí)慣一個(gè)人??蓺g然就這么悄無聲息地成了他身邊一道影子,一道他甚至未曾刻意留意,卻已熟悉至極的影子。

    晨起時(shí),他總是早早地跪在殿門口候著,掌心托著溫好的茶湯,手指微微收緊,怕燙到,卻仍努力端穩(wěn);夜深時(shí),他跪在許安平的榻側(cè),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柔聲喚道:“殿下,您該歇息了。”他小心翼翼地等著,等著主子心情好時(shí),才能將暖爐靠近,輕輕地捧起許安平的手,為他驅(qū)寒。

    有時(shí)候,許安平會(huì)忘了他是個(gè)活生生的人,只當(dāng)他是寢殿里某樣熟悉的擺設(shè)——一件溫順、不會(huì)離開的東西。偶爾心情不錯(cuò),他會(huì)隨手扔給歡然一件舊披風(fēng),或是命人賞點(diǎn)藥膏,治一治那些被鞭打留下的血痕。

    歡然便會(huì)露出極淡的笑意,手指微微蜷縮著,小心翼翼地收起那些東西。他那雙眼睛,總是濕潤而溫順,看著許安平時(shí),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依賴。

    宮中人人皆知,大殿下喜怒無常,脾性陰晴不定,稍有不順便是暴怒相加。但歡然從未想過,自己竟能被他留在身邊如此之久。

    或許是因?yàn)樵S安平偶爾煩悶時(shí),會(huì)讓他跪在腳邊,伸手揪住他的衣領(lǐng),逼著他抬起頭,冷冷地打量著,目光里似乎帶著審視,又似乎藏著某種他不敢妄測(cè)的情緒。

    或許是因?yàn)樵S安平偶然興致來了,便會(huì)將他推倒在雪地里,俯身低笑:“你若真怕冷,就爬過來,抱著我的靴子?!?/br>
    歡然便真的照做了。他向來順從,從不忤逆。

    那日,許安平提起某地蝗災(zāi)肆虐,餓殍遍野,百姓啼饑號(hào)寒。他只是隨口一說,卻不曾想,跪在榻旁的少年突然失了魂一般,顫著身子撲到他腳邊,淚水撲簌簌地落在冰冷的地磚上,一遍遍哭訴著,想要回家去看看。

    許安平那天心情很好,別人越是不幸,他便越覺得快意,于是隨口吩咐下人去查探消息。

    不過數(shù)日,消息便傳了回來——

    歡然口中那個(gè)遙遠(yuǎn)的村子,早已破敗不堪,村民十去其九,余下不過寥寥數(shù)戶茍延殘喘。他的父親,在賣了他之后,又將妻子和女兒典當(dāng)出去,拿著銀子不知所蹤,從此音訊全無。

    許安平倚著軟榻,眼底一片漠然,少年癱軟在地的模樣,在他看來只覺得好玩。

    半晌,忽然伸手掐住了歡然的下頜,迫使他抬頭與自己對(duì)視。少年雙眸失焦,淚痕未干,整個(gè)人如墜冰窟。

    許安平輕嗤一聲,語氣淡淡的,帶著幾分殘忍的漫不經(jīng)心:“你瞧瞧,現(xiàn)在這世上,能庇護(hù)你的人,便只剩下我了?!彼α诵?,微微俯身,唇畔幾乎貼著歡然的耳廓,聲音低沉,帶著點(diǎn)近乎憐憫的冷意:“乖乖地做條狗。聽話?!?/br>
    那一刻,歡然終于明白,這世間再無他的去處。

    他的家,他的親人,都已在這場(chǎng)天災(zāi)人禍中化作塵土,而他所依存的唯一一方天地,便是眼前這個(gè)喜怒無常的男人。

    從那之后,歡然愈發(fā)沉默??梢哺有母是樵傅馗谠S安平身邊。

    哪怕這份庇護(hù)帶著刀鋒,哪怕這份依賴遍布傷痕,他都愿意承受。

    因?yàn)檫@個(gè)世界上,還有個(gè)人能讓他依靠,讓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gè)人。

    即便被辱罵,被責(zé)罰,被鞭笞得血rou模糊,他依舊不敢逃開,也不愿逃開。

    他不敢想象,若是有一天,他真的被棄之如敝履,徹底孤苦伶仃,又該如何活下去?

    所以,他只能依賴許安平。

    依賴到骨子里,依賴到,再也無法掙脫。

    新房沉靜,紅燭高燒,檀香繚繞,一切都透著一股靜默而端莊的氣息。

    崔令儀端坐在喜床之上,等了許久,卻始終不見新郎踏入房門。她不動(dòng)聲色,低頭看著腕上的鳳鐲,神色平靜得像是一潭古井,無悲無喜。

    ——而此時(shí),宮殿深處,另一扇門被推開。

    燭火微搖,照出偏殿里單薄而乖順的少年身影。

    許安平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跪伏在地的歡然。他眼底浮現(xiàn)一絲極端的滿足感,步伐不緊不慢地走近,喜服外袍被他隨意丟在地上,鮮紅的衣角拖曳過冷硬的地磚,像是一抹妖冶的血色。他微微俯身,捏起少年的下巴,語氣輕慢:“我成親了?!?/br>
    歡然低著頭,眼睫微顫,手指死死扣著袖擺。那雙曾經(jīng)清澈無比的眼睛,此刻如同覆上了一層蒙塵的水霧。

    許安平看著他,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你不高興?”

    歡然沒有作聲。過了很久,他才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回答:“殿下成親,是好事。”

    許安平盯著他看了一會(huì)兒,忽然拂袖一笑,語氣輕蔑:“什么好事?本殿若愿意,她不過是個(gè)擺設(shè)?!痹捯袈湎?,他屈膝坐下,單手撐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地勾起歡然的發(fā)絲,指尖輕繞,像是在把玩某種他極為珍視的珍寶。

    “歡然,你應(yīng)當(dāng)高興才是?!?/br>
    “本殿的婚事,與你無關(guān)。”

    歡然心頭猛地一震,驀地抬起眼,眼底有一絲慌亂,一絲不知所措。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最終卻一個(gè)字都沒有說出口。

    許安平低笑著,指尖緩緩滑過他的臉頰,動(dòng)作極盡溫柔,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本殿的寵愛,才與你有關(guān)?!?/br>
    歡然膝行上前,許安平粗魯?shù)爻断卵澴?,壓著他的頭來到自己雙腿間,吞吐舔舐,青澀卻又小心翼翼。

    成親之后,許安平的性子并未改變,反而愈發(fā)偏執(zhí),占有欲如烈火般燃燒,恨不得將歡然鎖在金絲牢籠之中,片刻不離。

    “你是我的。”他常常這樣說,語氣溫柔繾綣,目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執(zhí)念,像是對(duì)歡然的宣誓,又像是一道無法違逆的命令。

    而歡然,終究是無法反駁的。他被困在這座華美森嚴(yán)的宮殿之中,掙脫不得,也不愿掙脫。因他從許安平的眼神里,看見了自己全部的歸屬,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占有,亦是一種無可逃避的深情。

    可許安平對(duì)他的寵愛,并非無人察覺。朝中暗潮洶涌,幾次朝堂之上,皇帝都曾言語敲打,暗指他后宮不修、行事乖張。更有御史上書,言辭犀利,指責(zé)他不入正室,反而專寵男伶,乃禍國之兆。

    此事傳入皇后耳中,她終于坐不住了。許安平的婚姻,是她親自定下的,可如今,新婚之夜,他竟棄了正室,直奔一個(gè)身份卑賤的內(nèi)監(jiān),這簡直是對(duì)皇室顏面的踐踏!皇后沉吟片刻,終究是冷笑一聲,命人將歡然拖入宮內(nèi),罰跪于殿中,任由掌摑鞭打,直至滿身傷痕,皮rou綻開。

    殿門緊閉,燭火冷冷。宮人們按著他,硬生生將一卷白綾拋在他面前,語聲冷硬:“奉皇后懿旨,內(nèi)監(jiān)歡然,行止不端,亂人綱常,賜白綾,速速了斷?!?/br>
    血腥味彌漫在空曠的大殿之中,白綾滑落在地,映著暗紅色的燭光,顯得無比詭譎。歡然依舊沒有哭,也沒有求饒。他緩緩抬眸,看向坐在高處的皇后,目光仍舊平靜,仿佛一切早已命定。

    許安平趕到時(shí),正撞見這一地狼藉。大殿內(nèi),血跡蜿蜒,與被撕碎的衣物混在一處,從殿門一直鋪展到冰冷的玉階上。歡然被丟在地上,遍體鱗傷,單薄的衣襟破碎不堪,露出的肌膚上滿是猙獰的鞭痕。他的手指死死扣著地面,像是還想撐起自己,可最終只是徒勞地顫抖著,連動(dòng)一動(dòng)的力氣都沒有了。

    許安平站在殿門前,周身沉入徹骨的寒意。他看著歡然,看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看著他的血濺滿地,看著他唇色慘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斷了氣息。眼底翻涌起一片滔天怒意,胸膛劇烈起伏,掌心因過度用力而青筋暴起。

    皇后懶懶地開口,聲音淡漠,卻字字誅心:“若你不愿夫妻共枕,本宮早晚有機(jī)會(huì)殺了他。”

    許安平忽然明白了什么??v然他手握權(quán)勢(shì),翻云覆雨,可權(quán)力再盛,也無法真正護(hù)住一個(gè)人。    他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終是轉(zhuǎn)身離去。

    那夜,許安平第一次踏入崔令儀的寢宮。

    建武元年的春日,宮中梨花盛開,宛如銀裝素裹的仙境,風(fēng)兒輕輕吹過,花瓣紛紛揚(yáng)揚(yáng),如雪花般灑落。百官齊跪于太極殿下,山呼萬歲,金鑾殿上的龍椅終于迎來了它的新主人——許安平登基,成為了這天下的至高之主。

    新帝登基,舉國同慶,萬人朝賀,可唯獨(dú)歡然只是靜靜站在殿外,目光深邃,望著許安平披上那身沉重的冕服。那冕服象征著權(quán)力與威嚴(yán),而許安平的身影也在那一刻變得更加高遠(yuǎn)、陌生。他明白,許安平這一刻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gè)只屬于他一人的男人,而是這天地間,所有臣民的君王。

    皇位雖加身,卻并未改變?cè)S安平對(duì)歡然的寵溺。相反,許安平對(duì)他愈加寵愛如昔,甚至比之前更甚。新帝下旨,修建“摘星臺(tái)”——一座金碧輝煌、直入云霄的宮殿,仿佛專為他而造。許安平親自為它命名:“凡世間珍奇之物,皆當(dāng)獻(xiàn)于此處,讓歡然一人獨(dú)賞。”

    天下的貢品、奇珍異寶,皆匯聚于此。有人說,摘星臺(tái)里堆滿了夜明珠,每到夜晚,整座宮殿都像是灑下了一片星河,閃爍著柔和的光,垂落人間;更有傳言,許安平為了取悅歡然,甚至派人遠(yuǎn)赴西域,尋找異香異獸,只為博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