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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相思曲在線閱讀 - (50)玉階寒影終成各(下)

(50)玉階寒影終成各(下)

    殿內(nèi)燭火搖曳,將相思低垂的眉眼鍍上一層琥珀色的光暈。她交迭在錦袖中的指尖微微發(fā)顫,話音卻平穩(wěn)得像是結(jié)了冰的湖面,恭謹(jǐn)中還是學(xué)不會掩飾內(nèi)心對許安宗的恨意:“君臣有別,臣妹不敢僭越?!?/br>
    許安宗凝視著她,眼神晦暗不明,像是夜色中沉浮的云影,似笑非笑地問道:“你是不是……非常怨朕?”

    相思輕輕抬眸,與他對視了一瞬,隨即又緩緩垂下眼睫,聲音依舊四平八穩(wěn),只是最聽話的公主:“臣妹不敢?!?/br>
    他看著她,忽而輕笑了一聲,笑意淡得像是一縷風(fēng),輕輕地來,又無聲地散了。他踱了幾步,目光落在墻上的畫作,聲音悠悠地響起,透著懷念與悵然:“九妹一定不記得朕的母妃,貴妃唐氏……”

    相思微微一頓,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

    她當(dāng)然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卻未曾真正見過。只記得年幼時聽宮人們偶爾提起,說是貴妃唐氏不得圣寵,年紀(jì)輕輕便抑郁而終,茂盛繁密的紫藤花是貴妃的最愛,院落里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卻從未有人打理。

    至于她的過往,似乎無人愿多言,仿佛一切都隨她的死一并塵封。

    許安宗望向窗外,月色清冷如霜,灑落在廣闊的宮墻之上,仿佛給這深沉的皇城籠上一層薄雪。他的聲音緩緩流淌,如一條幽深的河,不起波瀾,卻藏著暗涌:“母妃的出身,并不算低微。朕的外祖父和舅舅在幽州鎮(zhèn)守多年,能文善武,戎馬一生,忠君愛國,保邊疆安穩(wěn)。可是沒想到,朝堂之上,竟有人參他們一本,直指他們貪墨軍餉叁十萬金,致使九邊糧秣不繼,動搖國本?!?/br>
    他頓了頓,似是回憶起了久遠(yuǎn)的往事,目光幽幽,嗓音卻依舊平穩(wěn):“父皇震怒,下令徹查??傻鹊剿涫?,才發(fā)現(xiàn)所謂‘叁十萬金虧空’,實(shí)則不過區(qū)區(qū)叁千余金。且這筆虧空,也不過是在軍資買賣中產(chǎn)生的折損,原本完全可以彌補(bǔ),可即便如此,父皇仍未寬恕,反而以‘欺君誤國’之罪,將外祖父、舅舅滿門抄斬,夷其叁族。母妃被廢,遷居冷宮,孤苦伶仃。唐門百年望族,姻親遍及六部,然而在這場清洗中,竟有十七姓一同被牽連?!?/br>
    相思指尖微微一緊,卻依舊靜默不言。

    她能想象得到,那是怎樣一場腥風(fēng)血雨——一個百年望族,頃刻間崩塌,血染長街,家族故舊無一幸免。

    那些人或許昨日還在高堂之上談笑風(fēng)生,今日便成了刑場上的枯骨。

    而他的母妃,自然也不可能再留在宮中,被廢,遷往冷宮,在寂靜幽暗的宮墻之內(nèi),了此殘生。

    “父皇這一生,都在努力割裂世家之間的牽連?!痹S安宗緩緩道,目光轉(zhuǎn)向相思,聲音冷淡如冰,“外祖父與舅舅,便是這場大清洗的犧牲品。以此為借口,他得以徹查軍餉虧空,也終于找到了削去鎮(zhèn)國侯周恭簡兵權(quán)的機(jī)會?!?/br>
    殿中一片沉寂。只能聽見心跳的聲音,沉重得,卻又是充滿生機(jī)得。

    相思閉了閉眼,許久才輕聲笑了笑,那笑意淡淡的,似是嘆息,又似苦澀:“所以,周家心懷不忿,皇兄便與周家聯(lián)手,謀奪皇位?”

    許安宗微微一揚(yáng)眉,唇角浮現(xiàn)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九妹,你還是太天真了。”

    他輕嘆一聲,聲音不疾不徐,宛如在陳述一件與自己毫無干系的舊事:“這皇位,本就該屬于朕。從小到大,朕謹(jǐn)言慎行,兢兢業(yè)業(yè),深藏不露,盡力做一個合格的儲君??稍诟富恃劾铮沂冀K不夠。他認(rèn)為,我沒有手段與世家周旋,而大哥有,他桀驁不馴,雖然性情暴躁,但卻對世家只有厭惡沒有牽扯,即便是那個新崛起的崔家,大哥也并未因姻親關(guān)系而有絲毫厚待?!彼D了頓,忽而輕輕地笑了笑,笑意極淡,幾不可聞:“可父皇沒想到,沒有世家,這皇位也不會坐得安穩(wěn)。權(quán)力不是孤島,若是人人自危,便只會眾叛親離?!?/br>
    他微微抬眸,目光深邃,像是在看著遙遠(yuǎn)的過去,又像是在看著自己曾經(jīng)走過的每一步——那些他費(fèi)盡心機(jī)鋪就的路,那些他在黑暗里隱忍等待的歲月。

    “大哥聰慧,可他終究沒能看透這一點(diǎn)。”

    相思冷笑,唇角微微挑起,笑意卻凝在眼尾成了霜雪寒涼:“叁哥聰慧過人,自然要深謀遠(yuǎn)慮。連臣妹的婚事,也在叁哥的算計之中?!?/br>
    許安宗凝視著她,緩緩笑了,笑意淡淡,如清風(fēng)拂過池水,漾起漣漪,卻轉(zhuǎn)瞬即逝。他不疾不徐地開口,語調(diào)聽不出半分起伏:“meimei,不管如何,周述的確是個合格的駙馬,即便一開始,他并不喜歡你。”

    這句話仿佛一柄淬了寒霜的利刃,直直插入相思的胸口,冷得叫人發(fā)顫,心口翻涌的情緒幾乎要將她吞沒,理智卻死死拽住她,不許她在許安宗面前示弱。

    許安宗目光微微一沉,帶著幾分篤定與嘲弄,聲音緩緩流淌,如同細(xì)雨滴落檐角,一點(diǎn)一點(diǎn)敲碎她的防線:“是朕向父皇舉薦的周述。此人能文能武,少年成名,偏偏鋒芒太盛,叫父皇忌憚。周家已有了周通坐鎮(zhèn)北方,何況前有周跡,不該再有第二個攪弄風(fēng)云之人。周迢的兵權(quán)已被削去,周遇又醉心文墨,不通兵法,唯獨(dú)剩下周述——他戰(zhàn)功赫赫,軍中威望不低,若是以駙馬之名奪了他的兵權(quán),豈不是天衣無縫?再說,九妹你心悅他,這門親事,正合適不過。”

    “父皇母后都沒有反對,你不知道的是,只有大哥認(rèn)為可再斟酌?!彼恼Z氣淡淡的,像是在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每一個字落在相思耳中,都冷得像是叁九寒天的雪,直直透進(jìn)心里去。

    她忽然覺得好笑,竟不知是該笑自己的天真,還是笑眼前這個人機(jī)關(guān)算盡,竟將她的情意也當(dāng)作一顆棋子,隨意擺布。

    許安宗瞧著她神色,唇角微微勾了勾,眼底隱約透出一絲玩味:“周家被打壓得越狠,他們的野心便越盛,他們便越會選擇站在朕這一邊。說來說去,終究是大哥太過自負(fù),自以為登上皇位,便可高枕無憂?!?/br>
    相思聲音微微發(fā)顫,卻咬緊牙關(guān)堅決地說:“父皇臨終前,曾命你兄友弟恭,顧念手足之情。可你呢?大哥去歲冬日里親口與我說,要將你從寧州接回,可你……”

    “可我什么?”許安宗倏然開口截斷她的話,厲聲質(zhì)問,連對自己的稱呼都顧不得尊卑之別,“大哥要對我痛下殺手的時候,可曾顧念過手足之情?他在你面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做給你看的罷了?!?/br>
    他忽然伸出手,手臂上被許安平當(dāng)年碾壓作弄留下的痕跡依舊清晰。

    相思心中微微一滯,指尖輕輕顫抖,卻仍舊撐著不肯后退一步,袖口上鮮艷奪目的海棠花色原是金線堆迭,此刻被燭火照得猙獰如血痕。恰如他們之間的兄妹情份,只剩下流淌著鮮血被撕裂的一道口子。

    許安宗見狀,忽而低低笑了一聲,眼底的冷意愈深,似乎帶著幾分譏諷,出口的話似淬毒的銀針:“說起來,這還要多謝九妹。若不是崔令儀察覺大哥有殺朕之意,暗中提點(diǎn)你,你又來告知于朕,朕又怎會想到裝瘋賣傻這一計?”

    相思驟然一震,腳下踉蹌了一步,整個人如墜冰窖。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指尖微微發(fā)冷,唇瓣翕動,卻發(fā)不出聲音。

    她竟……無意間,助紂為虐?

    這一切,她竟是親手促成的?

    她以為她是在救他,可到頭來,卻不過是他謀奪皇位的棋子之一。

    許安宗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卻也僅是一瞬。他嘆了口氣,神色淡然,語調(diào)緩緩放輕,如同哄勸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九妹,你想想,大哥的所作所為,真能成為一位好皇帝嗎?廢了他,是為天下除害,也是為百姓造福。你是皇室的公主,這天下,亦是你的天下。你難道從未想過,若是旁人黃袍加身,國家易姓,你與朕皆會成為階下囚嗎?”

    相思只覺心口被重重?fù)袅艘幌?,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她曾在這皇宮里長大,看盡了斗爭與殺戮,看盡了虛偽與欺瞞,可她終究不曾想過,自己竟也會被卷入其中。

    她緩緩閉上眼,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直到一絲痛楚透出,她才勉強(qiáng)壓下翻涌的情緒。

    許安宗看著她,神色不變,可是說出來的話卻足以讓相思墮入深淵:“相思,有時候,你要學(xué)會取舍,也要學(xué)會為了皇室而犧牲。你的婚姻,也是政治的一部分。周述當(dāng)年可以奉旨娶你,朕也可以有一天讓周述奉旨娶旁人。而你根本不能阻攔。”

    (今天多寫了些。明天不確定會不會更新??辞闆r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