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韓擒，你臉紅了?！?/br>
    燭光都掩不住的紅。

    韓擒掌風欲起，想把蠟燭熄滅，可又怕唐青看不著路，硬生生忍了回去。

    第30章

    行經(jīng)齊州, 正如唐青所言，那一家苦于生計的農(nóng)戶，于這并不安穩(wěn)的世道中, 既非第一戶, 也非最后一戶。

    齊州境內(nèi), 郡城里的百姓尚可勉強每日裹腹, 可城中能夠安置的人數(shù)有限, 絕大部分人分散在各個縣鄉(xiāng)里。

    他們只能替地主鄉(xiāng)紳干活, 換取定量的糧食, 或租賃田地，終日守著地。

    唐青和李秀莽中途與軍隊分開片刻，兩人延田壟走, 見到幾家租了田的農(nóng)戶正在勞坐。

    唐青停下，隔著半畝田的距離，窺見農(nóng)戶們滿目愁容，遂問詢緣由。

    那農(nóng)戶道：“公子是哪里人士?！?/br>
    唐青聲色溫和。

    “我與兄弟從隴州而來, 做些小本生意, 原以為到了齊州可施展一番抱負, 卻見居住在齊州境內(nèi)的當?shù)匕傩諅兯朴行氖?，一路所見皆愁云慘淡。”

    旁的婦人道：“這世道誰高興得起來？眼看就快到壯月了，今年的收成還不知能有多少，而今家中愁著田稅能不能按時交上，交完了可還有余成的糧食填肚子。”

    除了跟地主上交的田稅，給官府交的苛捐雜稅，亦得一樣不少。

    這年頭才安定下來多久？連年不減的征收稅賦壓得百姓喘不過氣, 沒覺得當今年頭比戰(zhàn)亂的那些年舒服多少。

    唐青與李秀莽對視，道謝之后, 默然離開。

    他們繼續(xù)沿著鄉(xiāng)道徐行，唐青語氣低緩：“自出了兗州，隴州境內(nèi)還好些。從齊州到襄州，咱們需得做好心理準備，只怕情況會越來越不安穩(wěn)?！?/br>
    不禁感慨：“苛稅猛于虎啊。”

    他們此行便為改革，近些日子數(shù)次如這般走到百姓中，核實查探真實的具體情況，回去后加以記錄。

    唐青擅用行文陳述，李秀莽有一手令人喟嘆的丹青之術(shù)，是以他寫，對方稍著小畫，圖文并茂，已記載小半本卷冊。

    兩人在馬車內(nèi)伏案忙碌半日，唐青落下最后一筆，頓覺手腕酸脹。筆尖方落，被李秀莽眼疾手快地握穩(wěn)。

    唐青凝神，淺笑道：“多謝?！?/br>
    李秀莽松了手，觀唐青面色有些虛白，蹙眉道：“大人先歇息，往后的時日還長，何必勉力透支身子?！?/br>
    他說著就要下車：“我去為大人備點藥。”

    唐青揉著手腕：“有勞尚書郎?！?/br>
    守在外頭的蘭香立刻端了盤吃食進來。

    “先生，這些米糕是蘭香從方才經(jīng)過的鎮(zhèn)子上，跟一戶地主家買的，您墊墊肚子?！?/br>
    一番精力耗損，唐青體力和精神已然不支，

    夾起米糕緩慢食用，待補充體力，精神跟著有了些許好轉(zhuǎn)。

    車壁外響起道低沉的問候。

    “先生?！?/br>
    唐青撩開簾子，嘴里還咬著半塊米糕。

    他垂眸，吃完后才回應韓擒，道：“統(tǒng)領(lǐng)?！?/br>
    韓擒目中流露關(guān)切：“身子可還好?！?/br>
    唐青眉眼微彎：“無妨，只是忙過了時辰，嘗幾塊米糕精神好了不少?！?/br>
    蘭香左右瞧瞧，從宮內(nèi)到宮外，再瞧不出些耐人尋味的意思就是犯蠢了。

    便笑道：“先生，方才奴婢要下鎮(zhèn)買米糕，還是大統(tǒng)領(lǐng)遣護衛(wèi)送奴婢過去的?！?/br>
    唐青眼中笑意流蕩：“還是統(tǒng)領(lǐng)考慮周到，蘭香給你們添麻煩了?！?/br>
    韓擒微微搖頭，目光停在青年的面龐，在失態(tài)前牽動麻繩，喉結(jié)滾了滾：“我到前方探路，先生好好休息?！?/br>
    蘭香道：“大統(tǒng)領(lǐng)放心，奴婢定然盡力照顧好先生的。”

    待韓擒策馬去了前方，唐青放下竹筷，禁不住嘆笑。

    “蘭香，你何時變成統(tǒng)領(lǐng)府上的丫鬟了，怎么什么都與統(tǒng)領(lǐng)匯報？”

    蘭香含糊應答，垂首乖乖道：“今后不會擅作主張了?！?/br>
    唐青：“我并非責怪你。”

    蘭香點點頭，一雙漆黑透亮的杏眼睜得圓溜。

    “蘭香明白，可適才卻為蘭香的不是?！?/br>
    她抬起右手做了個立誓的姿勢：“這輩子，蘭香只先生一個主子，無論先生今后與何人……蘭香待那人決不不會如待先生這般?！?/br>
    唐青從現(xiàn)代而來，過去并不信奉神明，可一遭穿越，對這些事神鬼之事便起了敬畏。

    他道：“不要輕易起誓，有你的這份心就夠了?！?/br>
    二人敘著閑話，直到唐青把李秀莽送來的藥服盡，在藥效的催促下，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

    覺不安穩(wěn)，醒時車外暮色昏暗，正值傍晚，下了一場夏日驟雨。

    官道四周的樹群紛紛搖響，唐青讓蘭香把簾子扯開些，涼絲絲的水汽沁拂肌膚，頃刻間使得他精神幾分。

    蘭香道：“將士在外頭支了帳子，一會兒奴婢去借地生火，把晚飯做了。”

    許是樂極生悲，唐青才感受間刻這場苦夏驟雨的清涼，當天夜里還沒睡下多久，人便發(fā)起燒熱。

    韓擒巡值經(jīng)過，特意留神，敏銳聽到唐青沙啞淺短的夢囈，曲指敲了敲車門，蘭香睡眼惺忪地拉開。

    “大統(tǒng)領(lǐng)？”

    韓擒借著火把的光線，將躺在里頭的人看了個模糊的輪廓。

    “他不舒服?！?/br>
    蘭香一個哆嗦，立刻回了睡榻，伸手摸去，先生素日里微涼的肌膚果然正在發(fā)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