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聲道：“替你抹點藥膏。”

    韓擒正欲開口，只覺帶著薄繭柔軟的指腹貼著皮膚，來回涂抹的動作仿佛一根羽毛在頸后掃著刮著，使得他衣袍下的紋理肌背不斷戰(zhàn)栗。

    涂了膏藥，唐青將罐子交給韓擒：“這罐你拿著，回到廣平縣，若要去外頭行事就抹上，這是宮內(nèi)的劉執(zhí)太醫(yī)佐以各類藥材做的，藥膏有點香氣，希望你不要介意?！?/br>
    韓擒目色珍視，將其收好。

    約莫一刻鐘過，李秀莽回到官驛時，這股微妙的曖/昧氣氛已然回歸正常。

    唐青讓換好衣服的李秀莽喝姜湯暖和身，余下的時辰，便待在屋內(nèi)議事。

    **

    翌日放晴，被召來官驛的郡守莫知遙，于庭院看見正在習武的韓擒。

    他精神一震，整了整衣擺，忙湊到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禮。

    “下官莫知遙，見過大統(tǒng)領?！?/br>
    韓擒周身氣質(zhì)，讓人一看就知他地位非凡。

    且昨日韓擒騎著馬疾馳在大街上，若是常人，早被定個喧鬧擾市的罪名抓回官府。

    莫知遙得到通報，又收到此人身份后，本想當即到官驛拜訪，卻被跟著韓擒過來的禁軍攔住。

    能留在皇宮里當官的，哪怕只為一個普通的禁軍，都讓小小的郡守汗顏，莫說韓擒這等大統(tǒng)領的地位，跟著皇上征戰(zhàn)天下，從龍之將，那更要巴結(jié)了。

    韓擒練完一套拳法，方才收功，凝神屏氣。

    他擦了汗，道：“大人在里頭，進去吧?！?/br>
    莫知遙忙不迭點頭。

    瞧著莫知遙的背影不見，打了盆水經(jīng)過廊下的蘭香努努嘴，道：“回大統(tǒng)領，咱們這群人里，這郡守，屬見了大統(tǒng)領最為殷勤，先生同他打交道，話里話外都是客套，非要先生搬出威儀，才半推半就的行事?！?/br>
    眼下先生還要議事，不知要費幾番口舌，才能說得這見風使舵的郡守聽調(diào)差遣呢。

    韓擒走到蘭香面前：“水打給他的”

    蘭香：“嗯。”

    韓擒：“交給我?！?/br>
    蘭香笑意吟吟的，并不攬爭這份活兒。

    “那就有勞大統(tǒng)領了，我去后廚準備今日的午食?！?/br>
    **

    議事屋內(nèi)，唐青就改革一事，與莫知遙商議。

    他道：“想必莫大人聽說，近幾日本官走訪被拒的消息。”

    郡守訕笑，道：“那幫土地主不識好歹，連大人都敢得罪?！?/br>
    繼而低頭：“恕下官無能，在郡守上任的幾年來，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唐青看出此人不想沾惹是非明哲保身的動機，唇角微扯：“莫大人不必內(nèi)疚，此事辦不妥，另有一事須得你來做?！?/br>
    郡守問：“何事？”

    唐青道：“平糧價?！?/br>
    糧食價錢，一日幾變，波動甚大，但往往有個最低限度。

    只這最低限度，已讓大部分平民吃不消。

    如今糧價圍繞最低限度只增無減，是以做大的商賈、地主鄉(xiāng)紳們掙得滿盆滿缽，底層百姓卻越來越窮。

    既平糧價，為了防止矛盾激化過度，就得先把地方上苛收的雜稅減免甚至除去。

    屆時雙頭并進，官府監(jiān)督市場，賦稅輕了，百姓的壓力自然隨之減輕。

    可此舉實行，勢必會觸及中層以上階級的利益，無論怎么做，都會引發(fā)不滿。

    郡守深知其理，遲疑不定，良久未應。

    唐青道：“怎么，莫大人要違令？”

    他瞥見端著水盆出現(xiàn)在竹簾后的身影，沖對方輕輕搖頭，示意不必出面鎮(zhèn)壓，讓他自己處理。

    莫知遙言語含糊：“下官……”

    唐青笑笑，聲色溫和，卻于這份溫風細雨中釋出魄力。

    他亮出手中一物：“莫知遙，見金龍刀如見皇上，你可知違抗圣旨，該當何罪？！”

    莫知遙瞧見唐青手執(zhí)金龍刀，忙伏身跪地。

    “小的不敢，大人吩咐的事，下官立刻去辦。”

    唐青面冷如冰，打發(fā)走莫知遙，用韓擒送來的水稍加洗漱，方才穩(wěn)定激蕩的心緒。

    韓擒問：“大人何不讓我出手？”

    唐青笑著瞥去一眼，道：“我自知統(tǒng)領威風，可若以武力壓制，震得了他們一時，豈能震得住一世？且你也不會時時都在我身邊供我差遣，所以該敲打的時候，只能盡力敲打他們?！?/br>
    根據(jù)李秀莽幾人匯報的消息來看，如今核查登記人口的工作還算順利，多數(shù)百姓比較配合，就是丈量田地的計劃頗難進行。

    小農(nóng)戶不敢得罪官府，尚且聽話，大些的地主則沆瀣一氣，油鹽不進。

    唐青捏了捏眉心：“一味的懷柔策略不可取，只能轉(zhuǎn)另外條手段強硬些的路子了?！?/br>
    等梧郡地方稅改和平糧價一事走上穩(wěn)定的軌道，便要著手處理這群紳豪，讓他們把手里的地交出來。

    韓擒微微握住唐青的手：“我會護你?！?/br>
    于公事上，韓擒遵照皇命保護唐青，于私，他絕不讓旁人損傷唐青半毫。

    唐青打趣：“接下去我可能會得罪不少人，到時候，還得勞煩統(tǒng)領寸步不離的護著我?！?/br>
    自古以來，主持變法革改的人都未曾落得個好下場，喪命不說，死法更是慘不忍睹。

    唐青長長舒了口氣，韓擒扶他坐下。

    蘭香送來午食，兩人吃完后，唐青見窗外落滿晴光，遂開口：“去街上走走吧，不能總繃著情緒，到外面放松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