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起了北風(fēng)，寒冽的風(fēng)卷著整片土地，院里前幾個月種下的花草早已無精打采, 連素日里精神煥發(fā)的蘭香也跟著發(fā)蔫。

    唐青瞧著她不時打噴嚏, 準(zhǔn)備去遣人請名大夫到王府給她診治。

    蘭香擤著干燥通紅的鼻子：“先生不必cao勞, 蘭香前些時日已經(jīng)看過大夫, 說是不習(xí)水土, 過一陣適應(yīng)了就好?！?/br>
    唐青攏起披風(fēng), 雙手揣在袖內(nèi)。見蘭香癥狀幾日未減, 不禁來回輕悄踱步，低嘆道：“月初就讓你回鄴都，何苦在此平白無故地受這些罪?！?/br>
    蘭香放下擤鼻子的手, 梗著脖子道：“那蘭香還是選擇同先生留在平城，這點小病跟陪著您相比，算不得什么苦?！?/br>
    又表明決心：“不能陪在先生身邊才叫苦?！?/br>
    唐青好笑：“那鄴都的府邸怎么辦，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蘭香小聲嘟囔：“還回去做甚, 先生指不定都不回了……”

    唐青：“此話是何意”

    蘭香搖頭, 起身道：“奴婢下去收拾東西, 先生可有吩咐”

    唐青一忖：“我要給幽州去幾封書信，送壺茶水來吧?！?/br>
    蘭香領(lǐng)了吩咐，立刻著手去辦。

    *

    唐青從幾次往來的信報中獲取了幽州邊貿(mào)的形勢，他擬出一份規(guī)劃小心收進信封，再次將啟程去往幽州的日期延后。

    按原定計劃，九月初就該對幽州的邊貿(mào)跟進調(diào)整，如今延時, 唐青還需上奏朝廷，向皇帝稟明。

    蕭雋命他在今年九月底完成任務(wù)返回鄴都復(fù)命, 蕭亭的手傷偶有滲血的跡象，他不放心就這么去了幽州，

    在給蕭雋的密信內(nèi)容中，他一再斟酌，盡量不觸怒天顏，望對方給他多寬限些期限。

    寫完信，唐青命人分別寄出，話音剛落，就和前來送衣物的管事碰上。

    管事道：“大人，這些保暖衣物都熨好了，給您送進屋內(nèi)?！?/br>
    唐青道：“多謝?！?/br>
    他望著另一沓疊好的秋衣：“這是給王爺送去的？”

    管事：“正是?！?/br>
    唐青笑了笑：“交給我吧，正好閑著，過去看看他?！?/br>
    唐青與蕭亭關(guān)系親密，二人時常同寢，此事管事早已知悉，還有了將唐青視為王妃的念頭。

    他把衣物交給唐青：“有勞大人了。”

    唐青捧著衣服，迎面起了一陣寒風(fēng)，衣袂如花瓣翻飛。他快步穿過回廊，來到王府主院。

    寢室靜悄悄的，蕭亭不在房內(nèi)。

    他把熨好的冬衣放在柜中，想起上次對方說他用的香囊味道舒服，便從腰間解下今日佩戴的，走到床頭將其放在枕邊。

    唐青掀開枕將香囊置于底下，手指忽碰到一物，取出端量，竟是個青瓷藥瓶。

    蕭亭受傷期間，唐青為他換過幾次藥，也跟大夫咨詢過，可他不曾見過這支青色瓷瓶。

    不由自主中，他揭開瓶塞，發(fā)現(xiàn)里面的藥粉已有使用過的痕跡。

    唐青把些許藥粉灑在手心，尚不及輕嗅，蕭亭人還沒進來，便在門外喚他“阿青”。

    青色瓷瓶重新塞入枕下，唐青定了定心神：“我在?！?/br>
    他迎身向前，未灑藥粉的那只手落于蕭亭掌心。

    蕭亭往他眉心落下一吻：“聽管事說你來尋我，還親自把衣物送來了？”

    唐青淺笑：“左右無事，閑著也是閑著?！?/br>
    蕭亭帶他坐下，道：“這些活兒交給下人們做就好，外頭風(fēng)大，多在屋內(nèi)好好歇著?！?/br>
    唐青答應(yīng)，他道：“傷口可要換藥？”

    蕭亭：“好。”

    邊說著，從抽屜取出白色瓷瓶。

    唐青眸光閃了閃，替他解開衣襟，露出蕭亭寬闊的肩膀。

    蕭亭單手挑起瓶塞，靈活嫻熟地將藥粉往還未愈合結(jié)痂的傷口四周灑上，見唐青垂眸，磁聲寬慰：“莫擔(dān)心，已經(jīng)不疼了?！?/br>
    唐青理好蕭亭的衣襟，陪他又坐了片刻，一起用完午膳方才回房休息。

    **

    九月初，一日陰天，難得沒有起風(fēng)。

    蕭亭有事去了軍營，唐青留在書房看書。

    不多時，他合起書頁，拿起狼毫蘸墨，筆尖落在宣紙暈開墨點，卻是提筆忘字，有些心不在焉。

    蘭香送了茶點進來，他放下狼毫，看著對方，忽然問：“蘭香，我有話問你。”

    蘭香笑道：“先生請說?！?/br>
    唐青望著她的眼睛：“此次你來平城，當(dāng)真是出于自己心意，而非受人指使？”

    那天他有疑惑一閃而過，忙于正事，沒去細(xì)細(xì)思考。

    蘭香待他如何，唐青心知肚明。

    府邸于他們而言，不僅是兄妹二人穩(wěn)定的棲身之地，更是他們在大鄴的第一個家，意義非同尋常。

    可蘭香來平城非但不提前告訴他，還定要留在王府。

    她那日無心之言，聽似無意，結(jié)合種種，越想越奇怪。

    唐青問：“可是有人讓你這么做？”

    蘭香遲疑，搖頭道：“先生為何這樣想?！?/br>
    唐青：“你一向聽我話，幾次下來我讓你回去，卻反常的與我唱反調(diào)?！?/br>
    蘭香：“先生多心了，蘭香……”

    唐青斷了她的話：“曾經(jīng)你與我說過只認(rèn)我這個大哥的話，可還作數(shù)？”

    小姑娘臉上滑過明顯的驚慌，她咬唇，對上唐青清明平和的雙眸，倏地低下頭去，在唐青面前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