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

    霍峻看了眼回禮的張飛，笑道：“大軍臨近出發(fā)，玄德公事務(wù)繁忙，峻當(dāng)能理解。今日若是難以抽身，可待明日發(fā)兵，峻前去拜會玄德公?！?/br>
    張飛的性格也是有趣，為人性情急躁，鞭撻士卒，揶揄自己，卻能在待人的禮節(jié)上保持不變。

    “到了！”陳到停下腳步，指著寬敞且新的營帳，說道。

    掀開帳簾，霍峻見到營帳內(nèi)的布置。毯子鋪在地上，隔絕地上的臟物，案幾陳設(shè)中央，還有一席鋪在地上睡覺用的被褥。除了案幾、燈具外，其他貼身使用的物品都是嶄新的。

    陳到拿過放在案幾前的交椅，說明道：“霍郎君來自楚地，可能不知此物。此乃交椅，用于行軍所用。如此打開，坐下……”

    霍峻看著陳到演示如何使用交椅，沒有出言去打擾，而是不斷點頭。交椅形似后世的馬扎，由北方游牧民族傳入中原，隨著漢胡交融，又便于從軍攜帶，北方軍隊作戰(zhàn)常會配備交椅。

    打量著帳內(nèi)陳設(shè)，見可用具齊全，這讓霍峻沒想到劉備能在小事上如此貼心。不論如何，可見劉備的尊賢禮士不是嘴上說說，而是從各方面的細(xì)節(jié)給予士人受到尊敬的感受。

    “先生明日在軍鼓前起身即可，營帳陳設(shè)之物由我等軍士搬遷。”

    陳到拱了拱手，說道：“先生若有事，使人知會一聲即可。若無要事，到暫且退下，以便先生休息。”

    “謝陳君！”

    ……

    傍晚間，霍峻掌起燈火，在燈火的照明下，撰寫他今日入營的所見所聞，這是他從前世養(yǎng)成的習(xí)慣。為了自我提升，常會寫下自己不知的事物，用來自我學(xué)習(xí)。

    今日到了營寨，親身接觸了數(shù)千人布置的營寨，對于處于理論中的霍峻來說頗有收獲。比如大軍駐扎，除了安排守備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解決幾千人吃喝拉撒的問題。

    一個人的吃喝拉撒容易解決，但若涉及到成規(guī)模的吃喝拉撒，將是一個令人無比頭大的問題，甚至里面包含著眾多學(xué)問。

    以四萬大軍為例，在極端的情況下，每名士兵每天出恭只一次，一次250克，那么最少也有將近二萬斤排泄物，整整10噸的糞便。如此龐大的糞便數(shù)目，如果不集中搭建廁所，將會給營地內(nèi)的士卒帶來噩夢般的感受。

    加之古代醫(yī)療水平差，因此搭建的廁所又必須遠(yuǎn)離水源，且要建在下風(fēng)處。因為如果處理不當(dāng)，污染水源，將會導(dǎo)致大批士卒感染腹瀉和痢疾，引發(fā)軍中的瘟疫。

    至于建在下風(fēng)口的話，畢竟誰也不想，前面吃著飯，后邊刮陣風(fēng)，把臭味飄來，那吃飯的士卒可全吐了……

    諸如此類的事務(wù)，放在個人身上是細(xì)微的小事，但將其放到大軍上將是值得重視的大事。

    “霍君歇息否？”門外傳來劉備的問候聲。

    “在！”

    霍峻起身將劉備迎了進(jìn)來，只見劉備身后還跟著一名文士模樣打扮的文吏，腰間一側(cè)墜著筆削，一側(cè)佩著劍，舉手投足間露出一絲豪氣。

    問好后，劉備介紹他身后的文吏，說道：“霍君，此乃潁川徐庶，徐元直，現(xiàn)任備帳下從事?！?/br>
    “見過徐從事！”

    “久聞霍君之名。”

    劉備入了營帳，說道：“臨近出征，政務(wù)繁雜，難以抽身。仲邈為客，備無出迎，當(dāng)請見諒?！?/br>
    “不敢！”霍峻拱手說道：“峻，既入軍中，一切當(dāng)以軍法為準(zhǔn)?！?/br>
    劉備看了看帳內(nèi)的設(shè)施，見帳內(nèi)的油燈不夠明亮，吩咐說道：“來人，將備帳中燈盞拿來，替仲邈換上?！?/br>
    霍峻伸手阻止，說道：“玄德公亦需處理公事，如此小事，不勞費(fèi)心。”

    劉備將霍峻的手臂壓下，沉聲說道：“備知仲邈好夜讀，按備所言即可！”

    霍峻頗是感謝地說道：“多謝使君?！?/br>
    又閑聊了半晌，劉備以明日開拔為由告辭，讓霍峻早些休息。

    望著劉備離開的背影，霍峻頗有感觸。既有感謝劉備的厚待之恩，也是想到為什么劉備能從群雄中脫穎而出。

    居高位卻不自傲，能禮賢下士。即便忙活一天，也會前來拜會，不失禮節(jié)，讓人感到如沐春風(fēng)。不用說霍峻了，換是其他人，也會對劉備頗是感謝。

    禮節(jié)到位，加上自身的能力過人、心胸遼闊，自然也就能聚攏眾多豪杰于自己麾下，成就一番大業(yè)。

    第11章 貪亂

    萬人大軍在劉備的統(tǒng)率下開始北征，霍峻也開始他的初次從軍。

    劉備不愧是縱橫中原幾十年的梟雄，大軍在他指揮下勢如破竹，連破博望、西鄂等曹軍據(jù)點，兵鋒逼近堵陽。荊州水軍的舟舸通過淯水，將襄陽的糧草源源不斷地供給大軍。

    劉備用兵水平就實際而言，與后世人的印象有出入。他的用兵水平不算差，但也不屬于頂級行列，也非天賦型將領(lǐng)，而是屬于成長型將領(lǐng)。畢竟怎么說他也是通過戰(zhàn)爭起家的豪杰，或許受北地胡風(fēng)的影響，劉備極其擅長正面對決。

    因而縱觀劉備過往的戰(zhàn)績，只要不是運(yùn)氣差，兵力相差懸殊，或是后方遭遇偷襲的情況下，劉備還是能和部分名將扳扳手腕。

    當(dāng)然若非要拿他和陸遜這種天賦異稟的頂級統(tǒng)帥相比，只能說不是同檔次的對手。

    經(jīng)過幾日的對決，劉備又帶著老卒打下堵陽，向葉城進(jìn)軍。隨軍的劉虎對劉備戰(zhàn)斗力驚嘆不已，要知道過往之時，他們荊州兵馬與中原的曹cao作戰(zhàn)頗是吃力。

    上次沒有了張繡的幫襯，他們的萬人大軍只打到了西鄂，被杜襲帶領(lǐng)的五十人攔住好幾天，攻破城池后，還讓杜襲帶著手下突出重圍，頗是恥辱。卻沒想到換了批搭檔，就突破了堵陽，逼近葉城。

    五月之時，大軍破了堵陽，劉備沒有霍峻想象中的那么歡樂，在手下士卒打掃戰(zhàn)場之際，獨(dú)自在夕陽下不知感觸何事。

    “使君！”

    霍峻策馬行至劉備身側(cè)，問道。

    劉備用馬鞭遙指眼前荒蕪的田地，緬懷說道：“去歲領(lǐng)兵南下，經(jīng)過堵陽，仍有百姓耕種，今歲至此卻無人耕種。那棟房屋有老者居住，今恐化為白骨?！?/br>
    霍峻默然無語，離開新野后，隨軍北上，他所見的場景不是白骨就是墳?zāi)梗幢阋姷桨傩?，他們看見軍隊就遠(yuǎn)遠(yuǎn)地逃離。

    一路上，他已經(jīng)看不見多少百姓了。以往人們口中的富庶的南陽經(jīng)過袁術(shù)的霍霍，張繡與曹cao的戰(zhàn)亂，劉表與曹cao的角力，已然凋敝，不知何時才能重新興盛。

    如此之下，有時霍峻也被自己穿越后的身份感到慶幸，他不是穿越到動蕩的中原，也不是穿越成為草民，而是荊州的地主，又可順勢成為豪強(qiáng)。

    畢竟天下能稱得上樂土的地方，也就只有他所居住的荊州了。但或許過不了幾年，戰(zhàn)火又會燒到荊州。

    不過以霍峻的能力與身份，他也渴望著混亂。就如同魯肅曾對孫權(quán)所說，他憑借豪強(qiáng)的出身足以在東漢王朝中按部就班當(dāng)上縣吏或是郡吏，運(yùn)氣好也能當(dāng)上太守，但也基本就到頭了。

    往上走沒有深厚的家族底蘊(yùn)，他是走不上去的。但如果憑借漢末亂世，輔佐孫權(quán)走上帝位，他就能成為從龍之臣，大展自身才華，這是東漢朝廷不可能帶給他的。

    而自己輔佐劉備也是如此，渴望大展才華，成為從龍之臣，為自己與家族帶來無以倫比的富貴。

    “備生于涿郡，幼年鮮卑、烏桓入寇，掠奪人口、錢財，大漢無法制之。后又黃巾之亂，中原戰(zhàn)火遂是四起，嘆惜大好河山，淪為兵戈之所。備有時念起桓、靈二帝，無不痛恨。若是治國有方，大漢又何故淪落至此?！眲涓袊@說道。

    霍峻整了整思緒，含糊說道：“后漢之衰，有天子無道之因，亦有外戚、宦官亂政之罪。但峻竊以為其根本之因，乃是土地兼并，世家大族橫行，百姓流離失所，食無所得，不得已反叛?！?/br>
    “秦朝暴政，不恤百姓，百姓積怨，陳勝、吳廣以抗暴政；前漢雖無暴政，但百姓疾苦，民不聊生，赤眉、綠林起義對抗新莽。今后漢概是如此！”

    “前車之鑒，后車之覆。備當(dāng)以鑒之。”劉備沉聲說道。

    看著劉備凌然的模樣，霍峻苦澀地笑了笑。

    王朝輪回，誰可避免。后世黃炎培之問，連他的師父都只能含糊應(yīng)答。而身處漢末的他又怎么能知道答案呢！

    青年他天真地以為時代進(jìn)步，王朝輪回或許可以避免，但隨著他見識越廣，也認(rèn)識到了那個時代的荒誕。令無數(shù)人唾棄的指鹿為馬，居然也能再次出現(xiàn)。

    不過這種情感，只在霍峻心中剎那而過，重活一世的他，為自己而活。憐憫百姓，等天下安定再說。

    “玄德公心懷偉業(yè)，所思必有所成?！被艟滟澋?。

    心智堅定的劉備，也是收起了自己脆弱的情感，笑道：“仲邈隨軍北上，尚且如何？”

    霍峻拽著韁繩，笑道：“收獲斐然，玄德公將士驍勇，逼近葉城，令人欽佩。”

    收獲確實頗豐，劉備打了幾十年仗的細(xì)節(jié)、習(xí)慣，霍峻都有意識地記錄下來，特別是騎兵使用上，讓霍峻耳目一新。

    不過就是受到他人的輕蔑而已?；蛟S因自己的年輕，劉備又以上客待之，讓張飛、關(guān)羽二人有些不爽，并不如陳到、徐庶等人禮遇自己。

    對此霍峻也沒什么不滿，畢竟自己確實如此，自己目前的簡歷放在他們二位面前，算不上什么。

    劉備嘴角揚(yáng)起了笑容，說道：“曹軍大隊人馬尚未兵至，諸部不過小敵，豈可稱道。若曹孟德不南下，就是不知道他會遣誰統(tǒng)軍，曹仁、夏侯惇、夏侯淵？”

    言語間，劉備有了幾分期待之感。在他的眼中，除了曹cao親至，其余部將并沒有多大的威脅。

    對于戰(zhàn)事的走向，霍峻并沒有那么期待。從后世而來的霍峻知道這場戰(zhàn)斗的結(jié)果，劉備取得了戰(zhàn)術(shù)勝利，但于事無補(bǔ)。

    在劉表不出全力的情況下，僅憑劉備是改變不了什么中原大局，而霍峻則是期待能否通過這場戰(zhàn)爭改變劉備的想法。

    臨近傍晚，劉軍扎營。

    營帳內(nèi)，霍峻又在夜讀書簡，想著近來北上的所見所得。

    “仲邈可在？”徐庶在帳外，說道：“庶前來拜會！”

    “元直請進(jìn)！”

    霍峻將徐庶迎入營帳，問道：“元直深夜拜會，不知所為何事？”

    徐庶在演義里還是與歷史不同，徐庶離開劉備不是因為他太牛逼，曹cao抓了他的母親。而是當(dāng)陽之?dāng)r，徐庶母親與徐庶失散，徐庶返回去救他的母親，不得已離開了劉備。

    入了曹魏之后，在曹丕登基之時，徐庶名列勸進(jìn)表當(dāng)中，官拜右中郎將、御史中丞。御史中丞乃是御史臺最高長官，類似后世的最高監(jiān)察長，負(fù)責(zé)監(jiān)察群臣工作。

    新野之時，諸葛亮與徐庶也有過同事，多次評價徐庶直言不諱，心系公事，在政治上也常能給出建設(shè)性的意見。以至于諸葛亮治理益州的時候，念念不忘徐庶，多次讓手下向徐庶學(xué)習(xí)。

    在霍峻隨軍后，徐庶與霍峻時有暢聊，因而二人關(guān)系也頗是不錯。

    徐庶斟酌少許，說道：“主公曾有言，欲和袁紹，以南陽為業(yè)，只是庶此番北上，所見南陽凋敝，難以養(yǎng)兵，又無艱險，非是立基之地。若能得劉荊州助力，南下江東，取六郡為基，或是可行?！?/br>
    徐庶投靠劉備不久，依靠最近的表現(xiàn)贏得了劉備的信賴，從而也從劉備口中得知下江東的戰(zhàn)略。不過劉備卻沒說是誰提的建議，但徐庶見到霍峻隨軍，也大概猜到了是誰的想法了。

    頓了頓，徐庶說道：“東進(jìn)江左，主公所憂不過兵力、水戰(zhàn)等事。庶智慮不及仲邈，君若能解決，或許能去主公心中憂慮?！?/br>
    在下江東還是留在新野的問題上，徐庶是支持下江東的，以他的智慧也看到了取江東背后的機(jī)遇與風(fēng)險。今夜拜見霍峻，或許就是告知劉備當(dāng)下的疑慮。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元直之意，峻知也！不過大戰(zhàn)在即，非言方略之事，且觀戰(zhàn)后如何?！?/br>
    “諾！”

    第12章 獻(xiàn)策

    次日，天朦朧亮，軍鼓未響，在陳到呼喊下，霍峻從睡夢中起來。

    “叔至，莫非玄德公有事相喚？”霍峻打著哈欠，用冷水洗漱時，問道。

    陳到披著甲胄，說道：“霍君，據(jù)前方斥候所報，曹cao遣夏侯惇為帥，統(tǒng)李典、于禁二人為將，領(lǐng)兵二萬之眾。從許昌南下，直面我軍而來?！?/br>
    聞言，霍峻的頭腦清醒了許多，簡單擦拭后，說道：“峻非將校，亦非軍中文吏。軍中機(jī)密讓峻參議，恐怕唐突諸位?！?/br>
    霍峻當(dāng)下的身份尷尬，他并沒有向劉備效忠，也不是劉備的屬吏，更非軍中將校。前去參加議事，于禮不合。如果得到主帥劉備的贊同，情況則是不一樣了。

    “主公有言，霍君身懷大才，前往議事，當(dāng)有裨益?！标惖饺鐚嵳f道。

    霍峻佯裝遲疑少許，說道：“既然如此，峻當(dāng)從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