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14節(jié)
第20章 陰事 蔡氏別院幽靜清幽,熏香誘人。 蔡瑁身穿文士服,正在翻閱著來自荊州各地上呈的文書,手指在案幾上輕點(diǎn)。 “劉琦、劉琮?!?/br> 嘴里念叨著二人名字,蔡瑁目光卻是放在文書上。 “張?jiān)?!?/br> 蔡瑁仔細(xì)瀏覽公文,這是一份棘陽縣長彈劾中郎將張?jiān)实膹椲罆?,張?jiān)试诳h中設(shè)立軍市,軍中吏士多侵侮縣民,棘陽縣長希望襄陽能秉公處置此事決的文。 就在蔡瑁深思之時(shí),侍從稟告道:“蒯侯前來拜會(huì)!” 蒯越因幫助劉表平定荊州有功,在劉表的舉薦下,受封為樊亭侯。 “速迎!”蔡瑁起身出迎。 “德珪,今日冒昧來訪,打攪打攪!” “蒯侯之來,我家蓬蓽生輝,又怎會(huì)打攪!”二人客套一番,步入內(nèi)堂。 少頃,二人相對端坐在席上,香爐內(nèi)早已點(diǎn)上了熏香,幾名侍女在添好茶水、糕點(diǎn)后輕步退下,僅留下在堂內(nèi)暢談的二人。 “昔劉荊州單騎入荊,逢群寇聚于荊襄,是時(shí)荊州與我等會(huì)于宜城,共謀討賊,之后我等隨荊州誅殺宗賊,平定荊襄七郡。距今已十余載,可謂物是人非矣。” 熏香裊裊升起,沁人心脾。蒯越長吸了一口氣,又緩緩而出。 旋即,蒯越目光銳利起來,道:“如今曹公兵入河北,中原將歸一統(tǒng),若曹公乘勝揮兵南下,直指江漢而來,我等當(dāng)何以自處耶?德珪乃曹公舊友,又是荊州外戚,不知何以教我?” 蔡瑁聞言,一面將糕點(diǎn)移到蒯越面前,一面淡淡說道:“曹公與我雖素通書信,然軍國重事,非我一介武夫可知?!?/br> “不過,蒯侯之憂,瑁亦深然。今劉荊州年事已高,春秋難料。然長公子卻只知與北來眾士高談闊論,不肯與我等桑梓親近,如此何以治荊州,又何以繼荊州耶?” 蒯越端著茶盞,試探道:“哦,不知德珪以為何人可繼荊州耶?” 蔡瑁將茶一飲而盡,說道:“我觀劉荊州三子,具是平庸之輩,難堪大任。劉琦一無所長,劉琮外強(qiáng)中干,劉修才疏志淺?!?/br> “不過,瑁之二姊,欲以我家侄女妻劉琮?!?/br> “原來德珪中意劉琮公子?!必嵩揭魂囘有?。 “不然,此婦人之見,我家二姊只知家事間隙,不曉天下大事?!辈惕7裾J(rèn)道。 良久,蔡瑁才意味深長地說道:“琮雖無能,然卻可為我等所用。比之劉琦,既與我等不和,又親近劉備。若讓劉琦繼任,必從劉備之語,與曹公為敵。如此,荊襄之地,必遭涂炭。我等荊襄之人,豈能任之?” 蒯越深飲一口,放下茶盞,拱手笑道:“既如此,我蒯氏可與蔡氏同進(jìn)退。” “善!” 蒯越與蔡瑁短短不過二、三百字的問答,讓蔡氏與蒯氏再次達(dá)成了同盟協(xié)議。 如今中原形勢分明的情況下,蒯越已經(jīng)開始為自己的家族尋找未來的庇護(hù),而他看重的是曹cao。然而卻擔(dān)憂同為荊州望族的蔡瑁會(huì)因?yàn)椴谭蛉艘鰟㈢衔唬潙僮约旱臋?quán)勢,不愿歸降曹cao。 出乎他的意料,蔡瑁也是不看好劉氏在荊州的統(tǒng)治,反而他準(zhǔn)備利用蔡夫人扶劉琮上位,排擠劉琦、劉備,從而達(dá)到歸順曹cao的目的。 頓了頓,蒯越問道:“今下劉琦公子仍得劉荊州寵愛,不知德珪如何可有籌謀?” 蔡瑁起身從書案上取過公文,遞給蒯越,說道:“張?jiān)视诩柨h設(shè)立軍市,多有欺壓百姓之舉,棘陽縣長彈劾中郎將張?jiān)什勘?。瑁以為,或可讓長公子前往巡視,以秉公處置?!?/br> 蒯越看了幾眼,便知道蔡瑁的心思。張?jiān)誓藙⒈韏iejie的兒子,其掌軍權(quán),深受劉表寵愛,但其為人眥睚必報(bào),心胸狹隘。劉琦若處置了其部眾,張?jiān)蕦?huì)記恨劉琦。如果劉琦不處置,在于言語挑撥下,劉表也會(huì)對劉琦更加不滿。 以劉琦的性格,大概率會(huì)去處罰張?jiān)什勘姡惕F綍r(shí)又素與張?jiān)视芯o密來往,自然可以拉攏張?jiān)?。有了張?jiān)适稚媳R的支持,劉琦生存的空間,將會(huì)大大縮減。 “蒯侯以為如何?”蔡瑁問道。 蒯越舉起茶盞,笑道:“善!那霍仲邈即便能窺破此中玄機(jī),也只怕是無可奈何。” 蔡瑁也感嘆道:“倒是可惜那霍仲邈?!?/br> “如此,理當(dāng)敬之?!?/br> “同敬!” …… 次日,在蔡瑁的建議下,劉表宣布派劉琦巡視江北諸縣,并解決棘陽縣中軍市侵犯當(dāng)?shù)匕傩罩隆?/br> 領(lǐng)到任務(wù)的劉琦還沒察覺到不對勁,正興高采烈接受麾下士人的慶賀。 “府君命公子巡視江北諸縣,并處置棘陽縣軍市一案,可見府君對公子之信重!”王凱祝賀說道。 “哈哈!” 劉琦頗是歡喜,說道:“此行易也,且憑公執(zhí)法即可?!?/br> 霍峻看著仍不明白此行險(xiǎn)惡的劉琦,搖頭不已。心中道了下歉,為了南下江東的大業(yè),只能委屈咱們的劉公子了。 “長公子,此事或有坎坷,那棘陽軍市乃張中郎將所有,張中郎將手握兵權(quán),又得府君賞識(shí),若貿(mào)然處置其部屬,恐會(huì)讓張中郎將遷怒于公子?!彪S從中有人憂慮道。 “這?”劉琦遲疑說道。 此時(shí),又有人說道:“長公子,休聽此人胡言。府君令長公子北巡棘陽,便是讓公子秉公處置。若是處事不公,不僅折損公子聲望,亦有害府君之德行?!?/br> “仲邈,此事可有高見否?”劉琦遲疑間將目光投向霍峻。 “唯,峻以為,此行棘陽,當(dāng)秉公執(zhí)法,嚴(yán)加懲處張中郎將部眾,如此既能顯公子高義,又能收士民之心,屆時(shí)府君也會(huì)另眼相待?!?/br> 劉琦聽得一愣一愣,這些年劉表始終沒有正式確認(rèn)劉琦為繼承人的身份,主要還是在于劉琦自身能力不足,又貪戀酒色上。因此劉琦有時(shí)會(huì)陰郁,可以說這是他的心結(jié),如果按霍峻所言,或許能提高父親對自己的看法。 “至于張中郎將,本公子骨rou至親,此中曲折,公子或可與之當(dāng)面說清?!被艟值?。 劉琦收斂神情,正色說道:“仲邈所言有理,琦乃受君父賞識(shí)北上,豈能因公而廢?!?/br> 霍峻又拱手道:“若長公子不棄,峻愿隨公子北上?!?/br> 為了更好地‘幫助’劉琦,霍峻只能含淚隨行北上,防止劉琦聽信讒言,不愿得罪張?jiān)省?/br> 劉琦驚喜的拉著霍峻的手,道:“仲邈愿隨行,琦又豈能不愿!” 說著,劉琦吩咐侍從說道:“今后但凡張中郎送禮上門,盡數(shù)拒絕?!?/br> “諾!” 頓了頓,劉琦笑道:“仲邈隨我巡視,今日不如留下,享受歌姬之美?!?/br> “峻今晚尚有要事需回府?!蓖蠛萌说膭㈢?,霍峻也有不忍,規(guī)勸說道:“女色雖好,但公子還需節(jié)制,不可傷身?!?/br> 劉琦笑了幾聲,說道:“仲邈雖有才干,但不識(shí)女色之妙。琦心中自有盤算,請君放心?!?/br> 霍峻微不可察地嘆息一聲,看來規(guī)勸劉琦保重身體,不要貪戀女色的人應(yīng)當(dāng)不少,可惜劉琦皆聽不進(jìn)去。對于這種態(tài)度的劉琦,霍峻也不愿多說什么,以防惹其不悅。 至于女色之妙,霍峻又豈能不懂,只不過他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而不是被欲望所支配。比如那日歌姬雖美,但若惹上性病,自己可就慘了。 經(jīng)過這么久的接觸,霍峻懷疑歷史上劉琦英年早逝,估計(jì)很大一部分是長期貪戀酒色導(dǎo)致身體虧空,進(jìn)而染性病,方才病故。 其后,霍峻在劉琦的受邀下,坐上前往棘陽的馬車。 車駕駛出襄陽城,臨近鄉(xiāng)野之時(shí)路邊兒童三三兩兩,嬉鬧玩耍,大聲唱得童謠,“子系吳越狼,得志便猖狂;初報(bào)生父仇,三載取賊首。” 劉琦聽著童謠,皺起了眉頭,問道:“仲邈,此首童謠有些許奇怪,你可曾聽過?” 霍峻眨了眨無辜的大眼睛,說道:“長公子,此童謠某也是初次聽過?!?/br> 說著,斟酌少許,霍峻說道:“不過峻也以為此童謠有些怪異?!?/br> “有何解讀?”劉琦問道。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僅以童謠而言,子系當(dāng)是‘孫’,吳越狼應(yīng)當(dāng)指向盤踞吳會(huì)二郡之人,以今觀之,恐是指孫權(quán)。當(dāng)下孫權(quán)初掌大權(quán),地位不穩(wěn),若其地位穩(wěn)固,恐會(huì)猖狂行事,向府君、黃太守,報(bào)殺父之仇?!?/br> 聞言,劉琦大驚失色,說道:“孫權(quán)安敢?” 霍峻搖了搖頭,說道:“或許巧合而已,不過峻以為江東有窺視我荊州之心,不可不防?!?/br> “何解?”劉琦問道。 霍峻佯裝思量,隨后說道:“孫權(quán)初掌大權(quán),聲威不足。恐其為壯聲勢,會(huì)向江夏用兵。然黃太守年事已高,江夏武力不壯,恐非孫權(quán)敵手?!?/br> “此行回襄陽,當(dāng)向父親稟告此事。”劉琦擔(dān)心說道。 霍峻抬頭看向鄉(xiāng)野的風(fēng)景,嘴角上揚(yáng)。等此行回來,或許…… 第21章 洗腦 棘陽位于漢江以北,又在棘水以北,故曰棘陽。 在古時(shí)取地名的方式,往往根據(jù)周圍的山川地理取名,山南水北謂之陽,山北水南謂之陰,簡單粗暴,卻能讓人直接明白。如同棘陽之名,荊州中就有大量存在,如襄陽、順陽、堵陽、朝陽、湖陽、蔡陽等城名。 亦或是臨近某河,便又會(huì)取臨河之名,如臨漳、臨沮、臨潁、臨沂等地。 眾人渡過漢水,抵達(dá)北岸,車駕沿著大道而上。棘陽在新野的東南方向,又在湖陽的西北方向,位于向江漢平原的隘道要沖,歷來是兵家必爭之所。 劉表除了安排劉備駐扎在新野,還安排文聘駐扎在湖陽,與駐扎在棘陽的張?jiān)使餐瑯?gòu)成面向中原的防線體系。 然而棘陽又不同于新野,新野位于南陽盆地中心,早就被兵亂霍霍了,人口不多。而張?jiān)蜀v扎的棘陽稍微偏僻些,戰(zhàn)亂波及少,土地肥沃,人口繁多。 坐在車駕上的霍峻,感受完周邊心曠神怡的景色,又開始了他的洗腦工作。 “長公子,當(dāng)下襄陽城內(nèi)百姓傳言,兩個(gè)月后琮公子將與蔡氏女成婚,屆時(shí)襄陽諸姓皆至,將校文武畢至。不知真有此事否?”霍峻手扶車轔,漫不經(jīng)心問道。 劉琦緊握著木欄,說道:“琮弟素與蔡氏交好,家父又是寵愛后母,二人聯(lián)姻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幸蔡氏女素以賢淑聞名,二人成婚亦可謂良緣?!?/br> 劉琦對同母的弟弟劉琮尚有感情,此時(shí)二人并未翻臉,偶爾仍有往來。 “若長公子繼位,將何以待蔡夫人?”霍峻問道。 劉琦冷哼一聲,說道:“或養(yǎng)于別院,或遣其歸鄉(xiāng),如是而已?!?/br> 霍峻反問道:“如此,將置襄陽蔡氏于何地耶?若蔡氏亦不容公子,公子又將何以自處?” 劉琦不由笑道:“彼非呂后,安能掌權(quán),我亦非昔日趙王如意,除非蔡家效之諸呂……” 話說到此處,劉琦啞然失聲,似是察覺到什么,不僅臉上的笑容消失,連雙眉都深深皺了起來。 半晌,劉琦方才看向霍峻,問道:“仲邈所言何意?”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公子,蔡夫人雖非呂后,然蔡家猶甚諸呂。今劉荊州在位,蔡氏尚與公子齟齬,若荊州不幸,蔡氏又豈容公子耶?到時(shí)另擇嗣子繼位,也未嘗不可。且今日琮公子既取蔡家淑女,則明日蔡家扶立琮公子繼荊州又何足奇耶?” 劉琦想著近期劉琮在父親面前的言行,以及與自己愈發(fā)疏遠(yuǎn)的關(guān)系,閉嘴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