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漢大司馬 第17節(jié)
如此反常的行為被劉琦捕捉到,問道:“仲邈莫非有什么心事?” “稱不上心事。”霍峻望著對岸的襄陽城,含糊說道:“只是略有所思吧!” 對方不愿說,劉琦也不勉強追問。 實際上,霍峻在思考著那番謠言在襄陽城中傳播的效果,并想著接下來如何進一步推動局勢發(fā)展。 通過他優(yōu)秀的cao作,張允已經(jīng)與劉琦發(fā)生矛盾,或許就蔡瑁就會伸手拉攏張允,張允如同歷史上一樣,站到劉琦的對立面。 當(dāng)下劉琮一旦與蔡氏女成婚,他就有蔡氏、蔡瑁、蒯越、張允等一系列助力。 霍峻目光看向飲酒的劉琦,劉琦又有什么隊友呢? 他試圖交好北方士人,而北方士人中有能力的人也看不上劉琦。以往也就是依仗劉表的寵愛,如今內(nèi)外不順。即便沒有自己的摻合,劉琦也會被逼得失去繼承權(quán)。 深思之下,霍峻心中也是暗嘆一聲。接下來等劉琮成婚后,其勢力初顯,自己也可以進一步勸劉琦下江東,建功揚威了。 希望不要另生波瀾! “仲邈,你未娶妻,怎認了個義子?”喝著酒的劉琦好奇,問道:“不如琦為你尋個士族良家,替你說媒娶親,親子總比螟蛉子好?!?/br> 從思緒中出來的霍峻笑了笑,說道:“今下時局動蕩不便娶親,多謝長公子厚愛。至于認范兒為義子,權(quán)當(dāng)峻欣賞范兒,看他天資聰慧,今后或能成大事。” 義子也有不同檔次分布,有像劉封這種擁有繼承權(quán)的義子,或像曹真這種改姓卻不具有繼承權(quán)的義子,亦或是秦朗這種不具有任何權(quán)利的義子。霍峻認下鄧范當(dāng)義子,便是屬于后者。 如果時間切換到明代上,義子還有一種特殊含義,士紳借用收干兒子的形式,來畜養(yǎng)奴仆。當(dāng)下漢代養(yǎng)奴合法,自然就沒用明代那種特殊含義。 “成大事?” 劉琦看著站在甲板上,一臉好奇看著江水的鄧范,嘟囔說道:“小屁孩,說話口吃,能成什么大事?” 聞言,鄧范轉(zhuǎn)過頭來,迎視著劉琦不以為然的目光,結(jié)巴說道:“我曾聞飛將軍李廣,名士司馬相如皆是結(jié)巴之人(注1),成大事與口吃又有何關(guān)系?” “還~有名臣周~周昌。” “咦!” 劉琦看向霍峻,語氣驚訝說道:“李廣、司馬相如口吃,琦實屬不知。今小子能以此作答,當(dāng)是仲邈所教?!?/br> “哈哈!” 霍峻笑而不答,摸著鄧范頭上的總角。鄧范因結(jié)巴沒少被人嘲諷,成為他的義父后,霍峻也教他如何化解別人的嘲笑,同時也用李廣、司馬相如等大人物的事跡去激勵他自強。 “回去吧!”霍峻說道:“拿好行李,將要登岸了。” “諾!” 鄧范邁著小短腿,小手扒拉著船沿,小心翼翼地摸回船艙。 劉琦看著離開的小鄧范,說道:“放牛小子,能有這般膽識,又如此聰慧,加以教導(dǎo)必有所成?!?/br> “回襄陽后,峻當(dāng)為其尋一名師?!被艟Φ?。 歷史上鄧艾幾乎靠著自己的摸索,自我學(xué)習(xí),一路爬到高位。當(dāng)下從幼年開始,就給予他優(yōu)渥的家庭教育,不知其長大之后又會怎樣。對鄧艾的教育方面,霍峻心中已經(jīng)為他選了個好老師。 劉琦頗是惆悵,說道:“區(qū)區(qū)放牛牧童都能有如此見識,我之子嗣怎就膽怯無為,也不聽某的教誨。” 心間有些抑郁,劉琦望著江面,沉默不語。 …… 傍晚間,劉表心情煩悶走到后院,蔡茵迎了上去,問道:“夫君眉頭緊鎖,不知何事讓夫君如此不爽?” 劉表沒好氣地說道:“琦兒處置了子許(張允)麾下部眾,子許上疏言琦兒懲戒過重,有傷將士之心。而琦兒也是言子許行為不合法度,直闖府衙。” 蔡茵為劉表脫下外袍,說道:“長公子處事雖秉公執(zhí)法,但太過嚴苛,難和下屬。且子許又是其至親,理應(yīng)好言相勸。不曾想棘陽之事反而越鬧越大,此并非好事。” 多年相處下來,蔡茵知曉劉表為何不悅,故意順著劉表的話說,并且言語間摻雜著不利劉琦的言論。 劉表坐在榻上,無奈說道:“我家妹僅有子許一子,臨終前托我好生照料。他也是不爭氣,我讓他屯兵在外,卻惹是生非,侵犯縣民,還與琦兒爭吵,兄弟當(dāng)以和睦為上??!” 蔡茵為劉表揉肩捶背,笑道:“子許設(shè)立軍市本為籌集軍需,今手下之人欺上瞞下,他也是被人遮蔽。侵犯縣民,實非其本意,不可為過也?!?/br> 頓了頓,蔡茵說道:“子許在外容易受人蒙蔽,也不利夫君執(zhí)掌襄陽軍事。今下不如將其調(diào)回襄陽,掌襄陽中軍,也有助于夫君監(jiān)管?!?/br> 劉表沉吟良久,說道:“如今棘陽事發(fā),子許在外也難統(tǒng)軍。今中原震蕩,多有波及襄陽,讓他回掌襄陽中軍,也可鞏固軍權(quán)?!?/br> “正是!”蔡茵溫聲說道:“子許在外駐守多年,他與琦兒、琮兒、修兒等三人關(guān)系多有生疏,今讓他回來,也可互相熟悉。畢竟亂世之中,不可無族人親眷為臂膀?!?/br> 劉表嘆了一聲,說道:“茵兒說得也對,我年事已高,荊州基業(yè)也遲早要交到琦兒手上,今下讓他與子許多多熟悉也好。” 蔡茵的笑容愈發(fā)熱烈,說道:“夫君身體仍是健壯,還可治荊州數(shù)十年,何言老乎!” “數(shù)十年,恐怕難矣!” 劉表感嘆一聲,念起襄陽城內(nèi)四起的童謠,問道:“夫人可知‘子系吳越狼,得志便猖狂。’此童謠否?” 蔡茵沉思少許,說道:“略有所聞,曾聽嘴雜婦人所說過。” “初報生父仇,三載取賊首?!?/br> 劉表靠在憑幾上,念叨著這首童謠,心間生出一股不妙之感。子系若是孫權(quán),那賊首是黃祖還是我? 蔡茵似乎察覺到劉表的異樣,笑道:“夫君,此不過童謠而已,豈可當(dāng)真。妾雖見識淺薄,但仍知江東紛亂,孫權(quán)當(dāng)下難掌大權(quán),又豈會率軍來攻。” 劉表沒有因蔡茵的話感到寬慰,多疑的他反而皺緊了眉頭,在他看來還是需要詢問下手下人的意見。 1:《史記·司馬相如列傳》:“相如口吃而善著書?!?/br> 《史記·李將軍列傳》:“廣訥口少言,與人居則畫地為軍陳,射闊狹以飲?!?/br> 第25章 大膽 襄陽,鎮(zhèn)南將軍府。 中央案上,劉表未至。堂內(nèi)坐滿了眾人,文武兩列,渭涇分明。 作為參軍的霍峻,咨詢荊州軍事,歸于武職當(dāng)中。其所在位置偏僻,屬于角落當(dāng)中。作為他們武職的領(lǐng)頭乃是軍師蔡瑁,其與親信交談間,偶爾有話題談到北方的曹cao身上。 霍峻與身側(cè)同僚交談,探尋他未知的荊州密事。 “鎮(zhèn)南將軍、荊州牧,成武侯到?!笔虖母呗暫暗馈?/br> “拜見使君。” 劉表邁著步子,坐在榻上,接受眾人禮儀。 劉表目光看向劉琦,淡淡說道:“長公子北巡棘陽,執(zhí)法公正,能服百姓,此行甚好。然在法度上,需剛?cè)崆‘?dāng),不可偏激。” “諾!”劉琦拱手應(yīng)道。 劉表靠在憑幾上,問道:“今河北局勢何如,袁氏兄弟,可有聯(lián)手御敵?” 蒯良搖了搖頭,說道:“明公有所不知,袁譚本欲與袁尚聯(lián)手,兵駐黎陽。然袁尚提防袁譚,派遣逢紀統(tǒng)率少量兵士隨軍。袁譚請求增兵,袁尚不準(zhǔn),袁譚怒殺逢紀。今下曹cao兵進河北,袁尚、袁譚合兵抵御。” 劉表嘆了口氣,說道:“袁譚斬殺逢紀,兄弟已有嫌隙,安能抵御曹cao乎?” “諸位今之奈何?” 蒯越低垂眼眸,拱手說道:“啟稟明公,得賴于明公勸袁譚,和睦袁尚書信,二人方能聯(lián)手。今不如書信一封,再勸袁尚和睦其兄袁譚,勿要行兄弟鬩墻之事,以免讓曹孟德得利。” “可!”劉表點了點頭,說道:“河北物產(chǎn)豐富,人口繁多。若袁氏兄弟二人和睦,借河北之力,足可與曹cao相持。竊不可因內(nèi)亂,致使曹cao得利。” “仲宣何在?” “粲在此!”王粲從角落中出現(xiàn),答道。 劉表吩咐說道:“上次你規(guī)勸二袁有功,今再寫份書信規(guī)勸袁尚,讓其胸懷大度,和睦兄長,齊心協(xié)力,共御曹cao為上。” “諾!” 跪坐在下方的霍峻暗嘆了口氣,也就是劉表覺得寫信勸和有用。蒯越兄弟或許看出了劉表不想搞事的念頭,專門獻這種計策,既滿足了劉表掙扎的欲望,也敷衍了今日的工作,只是苦了王粲需要動筆。 如今的劉表像極了后世佛系的老板,遇上這樣的老板,手下文武也就摸魚上班了,失去了奮斗的欲望。 在霍峻的余光中,已經(jīng)看見年紀大的一些人在犯瞌睡。 “咳!”劉表咳嗽一聲,試圖引起眾人的注意力,問道:“諸卿以為江東如何,可需防備否?” 眾人微微抬頭看向劉表,試圖想了解劉表的深意。霍峻則是精神振奮,劉表能問及江東,說明近日襄陽的謠言對他還是有影響,還不用出那招。 少頃,蔡瑁似乎看透了劉表的心思,說道:“啟稟明公,近日雖有謠言,然不改大局。江東之事,孫策猝死,孫權(quán)上位,群下不順,將校不遜,欲攻我荊州難矣!且江夏有黃太守坐鎮(zhèn),明公不必擔(dān)憂?!?/br> 頓了頓,蔡瑁為了安慰劉表,說道:“明公若是憂慮,可遣將士支援江夏,協(xié)助黃祖駐守,以御江東?!?/br> 蔡瑁話音未落,霍峻從席上起身,沉聲說道:“峻不同蔡軍師見解。江東孫氏,虎狼也。孫堅劫略州郡、剛勇貪暴,終橫死于使君之手;孫策誅戮大姓,割據(jù)江表,猝死于匹夫刃下?!?/br> “孫策草創(chuàng)基業(yè)之時,貪圖江夏,多有進犯,荊州士卒死傷數(shù)萬之眾,百姓多被其掠,財物、舟船盡被其奪。江夏危難,幸孫策猝死,免于失守?!?/br> “以峻觀之,如今黃太守老邁,數(shù)敗于孫策之手,不復(fù)往昔智勇?,F(xiàn)江夏貧瘠,財谷并乏,舟船戰(zhàn)具,頓廢不脩,怠于耕農(nóng),軍無法伍。若江東來攻,恐非江東士卒敵手?!?/br> “而孫權(quán)此人,雖然幼年上位,然有大志。為鞏其位,初征廬江李術(shù),屠其城,掠其民。今江東不服,峻料孫權(quán)必會西征,求破江夏兵威,借勢內(nèi)服不馴之人。” 蔡瑁臉色難看,出言說道:“霍參軍所言矛盾,既言江東危難,又何談孫權(quán)西征。今江東動蕩,孫權(quán)為求穩(wěn)固,當(dāng)內(nèi)修吏治,外收兵權(quán),又怎會輕易出兵?!?/br> 霍峻冷笑一聲,說道:“明公將荊州之重,交予閣下,而軍師卻不以為然,豈可稱為盡心?” 說著,霍峻向劉表拱手,激動說道:“明公,孫策以武定江東,其根基薄弱,郡縣不服。孫權(quán)繼位不穩(wěn),在于其聲望不足,難服諸將。今若欲掌江東,效仿孫策乃是上策。以武建功,揚威江左,令文武臣服?!?/br> “故峻以為江東不可不備,孫權(quán)不可不防?;蛟S明歲,孫權(quán)便會驅(qū)兵直入,進攻江夏。若是可行,明公可先派大將,率軍征之,使吳人不敢輕進?!?/br> “霍參軍~” 蔡瑁剛欲反駁,劉表出言說道:“德珪、仲邈你二人乃為荊州上士,豈可言語攻伐,暫且如此。江東之事,就此作罷!” “諾!” 退回席上,霍峻臉色早已平復(fù)下來。他在劉表面前表現(xiàn)得如此激動,主要在于希望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等孫權(quán)進犯之時,劉表才會想起自己今日的這番話,自己日后進諫的分量也會更高。 不過看劉表今日這態(tài)度,帛藏魚腹的招術(shù)還是要用出來,以加強劉表的危機感,與日后孫權(quán)進犯江夏,形成預(yù)言、事實的雙重驗證。 議事結(jié)束,眾人退散。 蔡瑁尋上蒯氏兄弟,說道:“霍仲邈當(dāng)是徒有虛名之人!” “德珪何出此言?”蒯越問道。 “我等使策,引劉琦與張允生隙,霍峻不知,仍讓劉琦嚴懲張允。令我輕而易舉拉攏到張允,讓其為琮公子效力。”蔡瑁不忿說道:“今日篤定斷言江東犯我荊州,怎可稱為上士?!?/br> 蒯良笑著安撫,說道:“人無完人,或許霍仲邈擅長軍略,不善政事角斗。且他年紀尚輕,言中官渡、劉張之事,未免自傲。德珪不必記在心上?!?/br> 蔡瑁輕哼一聲,說道:“霍仲邈已歸劉琦帳下,勢必會與我等沖突,豈可輕易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