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離間

    面對氣勢洶洶的太史慈，劉備拽著韁繩，便欲策馬而回。然而張飛卻是握緊長矛，惱怒說道：“兄長，你與仲邈先回。待某去會會太史慈，看他怎敢忘恩負(fù)義?！?/br>
    劉備沉聲說道：“翼德，不可魯莽！”

    張飛咧著嘴，嘿嘿笑道：“兄長放心，飛知子義性子，前些日那番挑釁，乃是我不在，否則豈能讓子義逞雄?！?/br>
    說完，張飛領(lǐng)著十幾騎反殺回去。

    劉備看著張飛的背影，頗是無奈，只得留下為張飛掠陣，防止他出了閃失。

    張飛挺槊躍馬，勒馬立于丘陵之上，雙方臨近四十余步時(shí)，太史慈也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太史子義，你可認(rèn)得燕人張翼德否！”

    張飛那洪亮的聲音響徹原野間，聞?wù)咧诵闹胁挥梢徽稹?/br>
    太史慈那雙如鷹隼般的利眼也認(rèn)出張飛，正欲阻止從騎上前。卻不料一名素以勇武出眾的騎卒不等太史慈的軍令，已經(jīng)率先出陣，不怕死地沖了上去。

    而那張飛策馬不動，那雙兇狠的眼神直勾勾盯著來騎，臉上的獰笑愈發(fā)的重。

    錯馬間，敵騎手中的矛快如閃電，直刺向張飛的胸膛。

    這一刻，張飛動了，一丈八尺長的大槊如臂使指，仿佛一條黑色的巨蟒出伺機(jī)而動，勢若雷電的速度，撲向敵騎。

    槊矛相擊，敵騎只感覺自己雙手的掌心仿佛被數(shù)百斤的鐵錘砸中，從小臂到肩膀一陣劇痛，雙手握持不住矛身，瞬間被挑飛。

    緊接著，那槊來勢不減，直接戳死敵騎，鋒利的槊鋒從胸口貫穿至后背，直接戳了個(gè)洞。

    “??！”

    張飛單臂持槊，其臂膀青筋凸起，猛地發(fā)力，硬生生地把敵騎挑起。身受重傷的敵騎離開馬背騰空而起，雙腳撲蹬著，雙手在那死命抓著槊桿，口中的血沫不斷吐出，試圖在哀求張飛痛快地了結(jié)他。

    張飛抽槊而走，敵騎撲通一聲，重重地摔落到地面上，已經(jīng)沒了生機(jī)。

    眾人見此一幕，無不驚駭。張飛不動任憑敵騎來攻，須臾時(shí)間之內(nèi)，帶有沖擊力的長矛被挑飛，整個(gè)人都被張飛用那長槊掛在空中。

    他們都是善騎之人，可都知道完成這一難度系數(shù)有多大，不僅對人的反應(yīng)力，還對人的膂力都提出了絕對高的要求，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人了。此人之勇武，簡直已非人類所有，猶如同猛獸！

    張飛將他那虎目對上太史慈的鷹眼，雙方眼神對碰，互不相讓。

    張飛冷笑一聲，氣沉丹田，說道：“子義可記得舊人張翼德否？”

    太史慈微微拱手，說道：“十年不見，將軍風(fēng)采依在，屬實(shí)令人敬佩！”

    聞言，張飛勃然大怒，罵道：“太史子義，原來你還記得十年前之事，某還以為你忘了?！?/br>
    “將軍何出此言？”太史慈惶恐說道：“昔將軍與玄德公不畏艱險(xiǎn)應(yīng)慈之請求，援救孔北海，某怎會忘記呢！”

    張飛加大嗓門，說道：“那你還敢辱罵我家兄長，今又率騎追殺，此便是子義信義之舉嗎？”

    太史慈嘆了口氣，卻也不膽怯，說道：“某奉君上之命，鎮(zhèn)守海昌，今玄德公率軍犯我邊境，某怎敢因個(gè)人之私，忘公事之重。若玄德公撤軍出境，慈愿登門謝罪?！?/br>
    “那子義又怎見劉揚(yáng)州呢？”張飛嘲諷說道。

    聞言，太史慈臉色陰晴難定，他上一任的君主是劉繇，然而自己卻歸降了孫策。在他死后自己又帶兵入駐豫章，招降其部眾萬人。雖然劉繇沒有重用太史慈，但太史慈之舉也略微不合道義。

    太史慈默然無言，遂率部而走。

    張飛嘿嘿笑了幾聲，出了口心中的不痛快。他雖是武夫，但也并非無謀之人，加之他與太史慈有過往來，自然知道太史慈這種素講恩義之人的弱點(diǎn)。

    見此一幕，霍峻面露微笑，說道：“玄德公，子義之人何如？”

    劉備沉吟少許，說道：“子義素有大志，勇有膽烈，篤于信義，貴重然諾，世間少有。文武備全，昔為救孔北海，單騎出城，請?jiān)皆?，備深敬服之?！?/br>
    霍峻握著馬鞭，說道：“玄德公與那太史慈可有會面過？”

    劉備搖了搖頭，說道：“兵家事重，不敢見面?！?/br>
    “那明日玄德公不著甲胄，不帶兵刃，輕服匹馬而出，與太史慈見上一面，不言軍事，僅言私交之情?！?/br>
    說著，霍峻扭頭看向劉備，笑道：“不知玄德公敢否？”

    劉備輕笑一聲，說道：“子義信義之人，備輕服出見怎會不敢。就不知道仲邈所欲何為？”

    霍峻拽著韁繩，沉聲說道：“無它，欲使離間之策。孫賁雖與太史慈共據(jù)將軍，然二人并無從屬之分，且其部下暗有齟齬。若孫策在世，二人能同進(jìn)御敵，不敢心有間隙。今使離間之策，分太史慈與孫賁之心，其軍心若散，將軍可統(tǒng)精銳，分而破之，并其部眾?！?/br>
    聞言，劉備撫掌大笑，說道：“仲邈實(shí)在高才，計(jì)從心出。走馬觀營，便有所得，實(shí)乃國士無雙也！”

    劉備這句話還真不是吹捧，他是真感覺霍峻不是一般的強(qiáng)。那有人就走馬看遍營寨，了解下對方將領(lǐng)的背景故事就想出了破敵之策。

    這種人已經(jīng)不適合用俊杰、賢才、上士來稱呼了，唯有國士方才能配得上。

    對于劉備的盛贊，霍峻笑著默認(rèn)下來。對于使用離間策分化太史慈、孫賁二人，在他心中早已想過。賈詡那招抹書離間韓遂、馬超二人，簡直神來之筆，今他將要稍做改動用在太史慈、孫賁身上。

    劉備收斂笑容，說道：“請仲邈詳解！”

    霍峻指著遠(yuǎn)處的兩座營寨，說道：“明日將軍與太史慈輕服匹馬相會，而后夜間猛攻孫賁營壘，另于太史慈營寨外多豎燈火鼓聲，以為虛張聲勢，讓其不敢相救。白日若太史慈邀戰(zhàn)，我軍閉門不出，若孫賁而來，我軍則……”

    賈詡那套抹書離間韓遂、馬超的招數(shù)不能直接套用在太史慈、孫賁二人身上。畢竟此二人的關(guān)系與韓遂、馬超不同，品性也是不同，因此計(jì)策細(xì)節(jié)，實(shí)施步驟是有所不同的。

    比如在曹cao進(jìn)攻之時(shí)，韓遂已經(jīng)有與曹cao談判的想法，遣楊秋為使，言割地請和之事。然而馬超不同意，二人在戰(zhàn)略上便有分歧。曹cao僅簡單使用二招，輕服見韓遂，抹書間馬超，輕松讓馬超生疑。

    孫賁、太史慈二人不同，他們之間雖有間隙，然而不似韓、馬二人。需在生疑上多做套路，讓孫賁心生忌憚，以來霍峻找到破敵之機(jī)。

    劉備聽著霍峻的計(jì)策，微微皺眉說道：“我等雖名有三萬之眾，然黃江夏游離湖泊之上，恐難為我等之用?！?/br>
    霍峻輕笑幾聲，自信說道：“黃江夏今入豫章，地?cái)U(kuò)數(shù)百里，吞并下雉、柴桑二縣，又有潯城銅礦，好生快樂，得利最重。將軍可遣元直面見黃江夏，言以利弊之害，讓遣將領(lǐng)兵援助我軍，又何愁兵馬不足。”

    當(dāng)下黃祖得到了他的戰(zhàn)果，若有消極作戰(zhàn)之心，但他卻不會坐視劉備、劉琦兵敗。因?yàn)槎艘坏┍鴶?，也就意味著他想保住勝利的果?shí)，需要單獨(dú)面對江東的力量，而黃祖不可能不知道他一個(gè)人對抗不了江東。等劉備、劉琦兵敗，他吃多少就會吐多少。

    至于黃祖什么時(shí)候會消極怠工，大體是江東威脅不到柴桑了。

    第76章 君子可欺之以方

    別不說霍峻與劉備回營，醞釀著離間計(jì)。

    太史慈被張飛喝退后，回到營寨，孫賁便領(lǐng)著親衛(wèi)過來詢問狀況，說道：“子義，情況如何？怎不與敵騎交手，擒獲那劉備以退敵軍。”

    太史慈也不隱瞞，如實(shí)說道：“玄德公，策馬繞營觀寨，雖從騎不過三四十人，然其有那張翼德侍奉左右，其勇不可擋。慈念難以對之，玄德公又走，只得引兵而回。”

    孫賁微微皺眉，他剛剛可是有見太史慈追擊劉備，敵將殺死從騎。而太史慈非但沒有上前廝殺，還與他敵將交談起來。不過這懷疑的念頭僅一閃而過，孫賁總體上還是信任太史慈的。

    太史慈見孫賁不答，繼而又說道：“請將軍放心，下次若有機(jī)會，慈必擒殺劉備?！?/br>
    “好！”孫賁露出笑容，說道：“孫廬陵兵馬也將抵達(dá)，屆時(shí)我軍兵眾迎敵兵寡，當(dāng)可勝也！”

    太史慈微微拱手，問道：“敢問丹陽兵馬可至否？”

    聞言，孫賁嘆了口氣，說道：“吳丹陽猝于任上，新太守孫叔弼（孫翊）雖是在任，然其年歲不長，兵馬暫時(shí)難以調(diào)動。”

    面對聯(lián)合軍的進(jìn)攻，孫賁也是無語了。他們進(jìn)攻的時(shí)間點(diǎn)卡著太好了，不僅地方郡縣上賊寇叢生，連地方上的太守都病逝了一個(gè)。否則以丹陽兵馬的勇銳，并由自己的好友吳景統(tǒng)率來援，四部合軍之下，定能逼退劉備、劉琦聯(lián)軍。

    實(shí)話而言，霍峻力主今年出兵江東，便是看在了吳景病故的份上，但不是因?yàn)閰蔷坝卸鄰?qiáng)，而是他的繼任者是孫翊。

    孫翊是何人，霍峻僅知他是孫堅(jiān)的三子，張昭曾推薦過孫翊繼任江東之位，卻被孫策否決了。這不是重要的內(nèi)容，其重要的在于孫翊將會在丹陽太守任上，遇其手下刺殺身亡。具體細(xì)節(jié)內(nèi)容霍峻不知道，卻記得結(jié)果是孫翊之妻徐氏暗中謀劃才反殺成功。

    丹陽太守病故，就已經(jīng)難以調(diào)兵了，一旦陷入政治混亂當(dāng)中，兵馬調(diào)集，物資轉(zhuǎn)運(yùn)又怎會輕松呢！

    只能說霍峻窩在枝江那兩年的謀劃遠(yuǎn)非此前所見的這么簡單，他敢力主劉備下江東，便是看到了江東未來這幾年的內(nèi)部動蕩，可以作為隱形的助力。

    太史慈倒是樂觀，說道：“丹陽兵馬雖難調(diào)動，然孫廬陵兵馬將至，三部合軍勝那荊州兵馬，問題當(dāng)是不大。即便不敗敵，待孫討虜率水師西進(jìn)，斷賊后路，其軍也將亂也！”

    “嗯！”

    簡單交談后，二人各回營壘休整。

    次日，天色朦朧。一騎打著白旗來見太史慈營寨，通傳劉備的話，言他欲與太史慈會面，談約戰(zhàn)之事。

    “玄德公欲見我，今已在營外相候？”太史慈驚訝地說道。

    “正是！”

    侍從說道：“將軍，劉豫州來見將軍，莫非其間有詐，欲設(shè)伏謀害將軍？”

    太史慈搖了搖頭，說道：“玄德公有仁義之名，其不畏艱難，遣兵救援孔北海，又為抗曹cao暴行，出兵徐州。世間之上，少有此仁信之人，今見慈必不會相害！”

    頓了頓，太史慈說道：“既然玄德公欲見某，慈豈能不敢往之！”

    ……

    與此同時(shí)，關(guān)羽也在擔(dān)心劉備的安危，說道：“主公，子義雖講信義，然其乃敵寇，怎能輕易去見。即便見之，也應(yīng)內(nèi)著甲胄，以防萬一?！?/br>
    劉琦也是應(yīng)和，說道：“叔父，太史慈善射，恐其謀害叔父，叔父還當(dāng)小心為上?！?/br>
    相對于眾人的勸說，霍峻則是沉默不言。離間太史慈、孫賁的計(jì)策暫時(shí)僅有劉備知道，今天要去見太史慈，也是劉備主動要求見，沒有透露霍峻的消息。

    至于劉備為何不說，主要是不想讓霍峻承受壓力，讓一軍之主的劉備輕服去見敵對將領(lǐng)是件極其危險(xiǎn)的事，即便那人是以信義著稱的太史慈。

    若劉備有不測，作為建議者的霍峻將會直面關(guān)羽、張飛的怒火。對于劉備這種隱形的保護(hù)，霍峻屬實(shí)感動。

    劉備雙手下壓，笑道：“我與子義雖是相見不多，然備深知其信義，諸君勿勸。今輕服匹馬得見，乃表備之誠意。”

    說著，劉備拽著韁繩，策馬而走。陳到領(lǐng)著幾名從騎隨后跟著。

    出了營寨，劉備見身披甲胄的太史慈，毫不畏懼，直接迎了上去。

    見狀，太史慈身側(cè)的侍從，說道：“將軍可使弓，一箭射殺劉豫州?！?/br>
    聞言，太史慈勃然大怒，手上的馬鞭甩在侍從的背上，說道：“你安敢陷我與不仁乎？玄德公輕服匹馬來見，乃是因某信義，慈豈能加害！”

    說完，太史慈下馬主動脫去甲胄，后翻身上馬，僅著內(nèi)衫來見劉備。

    兩人策馬于中央碰頭，互相拱手問候。

    劉備打量著太史慈，感嘆說道：“此北海一別，已有十年之久。備不曾想在豫章與子義得見，而且還是在這兵戈對決當(dāng)中?！?/br>
    太史慈見劉備較往昔更具威儀之感，也是感慨說道：“十年間，將軍縱橫天下，救徐州，以抗暴行，堪稱豪杰，慈深敬服之?！?/br>
    頓了頓，太史慈問道：“將軍欲見某，可是為那約戰(zhàn)之事?！?/br>
    “哈哈！”

    劉備大笑幾聲，說道：“今日只談敘舊，不談兵戈之事?！?/br>
    “嗯？”太史慈疑惑說道：“那此前將軍遣人言約戰(zhàn)……”

    劉備露出傷感之意，說道：“若不如此言語，子義安能見備。天下戰(zhàn)亂已久，友人漸亡，今若不見子義，待兩軍交手，又不知道會是如何！”

    太史慈也是默然無言，在這亂世中他從遼東到北海，又到江東，見過了太多人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