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隨著漸入黃昏,張飛率領的騎卒也到達了。太史慈撐著箭傷,又親率士卒下山突圍,皆被甘寧、張飛殺退回去。 時入夜幕后,劉備、關羽、霍峻率領的步卒也抵達山丘之下,將山丘團團包圍而住。太史慈及其部曲人困馬乏,見此狀況無能為力。 第83章 大丈夫! 夜幕繁星點點,土丘上篝火處處。 太史慈拄著長槊,步履蹣跚而行。他的兒子太史亨在旁攙扶,讓其依在樹上休息。 “將軍,左將軍言將軍麾下多有傷亡,遣人上山送藥?!标愌哉f道:“不知是否將其收下?” 臉色蒼白的太史慈微微頷首,說道:“玄德公好意就此收下吧!” “諾!” 太史亨露出笑容,說道:“取份治療箭傷的藥?!?/br> “不用了!”太史慈擺了擺手,說道:“為士卒們療傷即可!” 太史亨不了理解問道:“今玄德公遣人送藥,父親為何不用?” 太史慈喘著氣,說道:“此乃玄德公攻心之策,若是不收,我則被將士所怨;若是收下,將士將生歸降之念。我對部曲將士無性命之恩,又何必求其以死相報。” 太史亨眼眶帶著淚水,說道:“父親既有歸降之意,又為何不治箭傷?” 太史慈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苦笑道:“為父安能歸降!明日你領部曲下山歸順玄德公,以玄德公仁德之心,必能好生相待與你?!?/br> 頓了頓,太史慈見自己兒子不能理解自己的話語,問道:“亨兒可知李陵否?” 太史亨醒著鼻涕,點頭說道:“頗知一二,其乃前漢大將,以五千步卒輾轉漠南,射殺匈奴人不計其數。然因強弩校尉路博德救援不利,最終窮困而敗,歸順匈奴人?!?/br> “亨兒以為李陵、蘇武如何?”太史慈問道。 太史亨沉默半響,說道:“李陵力戰(zhàn)而降,是為可敬。然若比蘇武北海牧羊,相形見絀,不可比之。” 太史慈抬頭仰望天上的明月,感慨說道:“為父以信義著世,受孫討逆之恩,授土保疆。今若歸順玄德公,與李陵有何不同。孫賁中計以為某勾結劉備,然若以假成真如那李陵般,我太史一族必受名聲所累,令世人唾棄。” 說著,太史慈望向太史亨,說道:“守節(jié)、求生之間,父當以守節(jié)為上。豈能貪生怕死,貪戀富貴,違背諾言,降于他人。而亨兒不同,你年紀尚輕,功業(yè)未建,今當以求生為先,即便歸順玄德公,亦會因為父之名,受人推崇?!?/br> “父親!” 太史亨哭泣不已,他已經明白他的父親用意,說道:“劉備使用離間之策,害父親身敗,此乃兒殺父仇人,今安能為其效力。兒當夜間潛伏而出,為父親尋得援軍?!?/br> “混賬!” 太史慈怒斥說道:“你即便潛伏而出,也尋不到援軍。此前孫賁撤軍而走,今若勝,其會謝罪;然我軍戰(zhàn)敗,其安有面目見我?!?/br> 說話間,太史慈冒著冷汗,說道:“兵者詭道也,為父也曾設計欲射殺玄德公,然卻被其識破。怎能怨玄德公狡詐,為父身死,又與其何干。今日兵敗,不在玄德公,而在孫賁棄軍而走,致使我軍不得不戰(zhàn)。” 太史慈忍著腹部的箭傷,盡可能化解太史亨的不滿。實際上他已經被逼到梁山上,今日兵敗,若他突圍而走,這算是他最好的解決。 然而卻不料被甘寧堵在土丘上,他成于名聲,今又被名聲所累。若他不死,將會坐實自己投降的名聲,太史一族將會受人唾棄。他不畏懼死亡,然而他卻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太史亨。 但當下能托付兒子的人,縱觀天下似乎也就唯有劉備了。至于孫權,先不談能否突圍出去,他為了豫章戰(zhàn)局考慮,肯定也不會處置孫賁。畢竟孫賁任豫章太守,其弟孫輔任廬陵太守,若惹惱他們,孫權哭都沒地方哭去。 太史亨見父親如此,唯有埋頭痛哭。 “將軍,左將軍遣關羽上山,欲勸降將軍?!标愌哉f道。 “讓他來吧!” 太史慈拍了拍兒子的腦袋,說道:“勿要讓外人見我太史兒郎哭泣?!?/br> “諾!” 太史亨擦拭著淚水,跪坐在父親身側。 少頃后,關羽輕服佩劍而來,見到靠在樹旁,臉色蒼白,深受重傷的太史慈,大步上前,關切問道:“子義身體何如?” 太史慈抬眼見是關羽,扯了扯嘴角,笑道:“性命尚在,然卻是命不久矣!” 關羽神色一變,問道:“羽即刻喚醫(yī)師上山,為子義療傷?!?/br> “不必!”太史慈喘著粗氣,說道:“君侯上山,可是欲勸降在下?!?/br> 關羽蹲在地上,說道:“主公敬佩子義信義達人,文武俱全,今已為孫氏盡力,何不歸降主公,一同建功立業(yè),報效漢室?!?/br> 太史慈輕笑一聲,說道:“將軍為何棄印掛金,南投玄德公,何不為曹cao效力。豈不聞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br> 關羽沉默不語,唯有向太史慈拱手致敬。 “云長不知可讓玄德公上山,某有事相托?!碧反日f道:“可帶兵馬上山,收降慈帳下部眾?!?/br> “子義且等,羽喚兄長而來?!?/br> 關羽起身又迅速下山,他勸不動太史慈,只能寄托希望于劉備身上。 半晌,劉備小跑而來,見太史慈已然難以支撐的面容,喚道:“子義,何故如此?” 太史慈見到劉備,又強撐起精神,說道:“有勞玄德公了?!?/br> 劉備握著太史慈的手,說道:“孫討逆已死,子義又何必以死報恩?!?/br> 太史慈搖了搖頭,說道:“玄德公,古人報生以死,期於盡節(jié),沒而后已。慈歸降易,然何有顏面見孫君!” 劉備嘆氣說道:“昔范蠡遍游天下,從南至北。子義不欲為備做事,大可效仿前人,又何必如此!” 太史慈握著劍柄,大笑道:“茍延殘喘,非大丈夫所能為,慈豈能受辱!” 說著,太史慈將在旁兒子的手交到劉備掌中,喘氣說道:“惜子義不能早為將軍效力,否則必為犬馬奔走。今慈將亡,唯念犬子年幼,幸將軍信重于世,兼?zhèn)湫鄄?,今不知能否以家室相托耳!?/br> 劉備沉聲保證,說道:“君之子,既為備子。君之家人,備當贍養(yǎng)。” 太史慈欣慰地點了點頭,說道:“今子亨年幼不器,勞煩將軍看照。其粗通文武,能用則用;不能用,賞其幾畝薄田耕種即可。那些部曲受慈之故,顛沛流離,將軍可編入帳下,收為己用?!?/br> 說著,太史慈手掌緊握弩箭,長嘆說道:“大丈夫行于世間,當持三尺長劍以建功績,臨終將亡,志雖未成,然能伸明道義于世,守節(jié)信諾,豈不可乎!” 隨著這句話的說出,太史慈手中的弩箭狠插入腹部,溫熱的鮮血不斷涌出,渾身已是無力,倒在荒草上。 太史亨撲倒在父親的尸體上,嚎啕大哭。 劉備也忍不住淚水,用手擦拭眼角,自責說道:“備雖不殺子義,子義卻因我而死?!?/br> 同時二十幾名的部曲見主君身亡,盡然拔劍自刎,以為殉葬。 如此一幕,看得劉備毛骨悚然,卻又深之今敬服。 “子義大丈夫是也!”劉備吩咐說道:“不可讓其受辱,當以侯爵之禮葬之!” 山腳下,當霍峻聽到太史慈自盡,其二十八名扈從自殺相隨,深嘆一聲。 實際上霍峻使用離間污蔑之計來對付太史慈、孫賁二人,他或許能想象到太史慈的下場。太史慈不是呂布,也不是馬超這種人,他無法可以不在乎名聲。 求生,太史慈名裂受辱;守節(jié),得忠義之名受人敬仰。 霍峻看了看自己干凈實則沾滿鮮血的雙手,默然無語,不知下個死在自己手上的人又會是誰。 做大惡之人,行大善之事?;蛟S便是自己此生的寫照。 《英雄紀》:太史慈,字子義,東萊黃人也。幽州刺史太史亨父。……中祖討豫章,與孫賁、慈對壘,忌慈驍勇,中祖用霍峻計,離間之。……賁中計而走,獨慈與中祖戰(zhàn)。慈不敵而走,身中流矢,困受土丘。 中祖遣關羽勸降,慈念孫策恩厚不降。時子亨年幼,慈以子并部曲托付于中祖。 中祖曰:“將軍何以死報孫討逆。” 慈曰:“古人報生以死,期於盡節(jié),沒而后已。慈歸降易,然何有顏面見孫君!” 中祖不舍曰:“將軍何不效范蠡,保全性命,周游天下?!?/br> 慈握劍曰:“茍延殘喘,非大丈夫所能為,慈豈能受辱!” 臨終,慈長嘆:“大丈夫行于世間,當持三尺長劍以建功績,臨終將亡,志雖未成,然能伸明道義于世,守節(jié)信諾,豈不可乎!” 聞之,中祖垂淚不已,曰:“我不殺子義,子義卻因我而亡?!?/br> 悲呼,古之大丈夫不能如此! 第84章 一萬 京口,孫權高坐榻上,在他的前方跪著十五出頭的小年輕,其神情惶恐,惴惴不安,正在請求孫權的責罰,此人便是已故破賊校尉凌cao之子凌統(tǒng)。 凌統(tǒng)跪在地上,叩首說道:“統(tǒng)辜負君上期望,引刀砍傷督軍陳勤,致其身亡。今雖破麻屯,然卻因無人督軍,坐視趙云攻陷彭澤。實統(tǒng)之大罪,請君上責罰?!?/br> 孫權迎兵退軍之時,逢麻、保二屯反叛,他率本部兵馬攻破保屯。留下陳勤為督軍,凌統(tǒng)、張異等人為諸部,合作破麻屯賊寇。陳勤好飲酒,依仗官高,在酒桌上欺壓眾人,凌統(tǒng)不滿其驕橫,當面頂撞。 陳勤大怒,辱罵凌統(tǒng)、凌cao二人,凌統(tǒng)流淚不已。宴會散后,陳勤又侮辱凌統(tǒng)。凌統(tǒng)脾氣上來,用刀砍傷陳勤。幾日后,陳勤因重傷去世。 陳勤雖死,但是眾人還是依照孫權的詔令進攻麻屯。凌統(tǒng)身冒矢石,大破麻屯賊。 然而世界的事卻總是那么巧妙,凌統(tǒng)準備回軍向孫權請罪之時,荊州軍采用霍峻的閃電戰(zhàn)打法,連破諸縣,其中他們臨近的趙云攻陷了彭澤城。 諸將會面議事,眾人想趁趙云攻陷彭澤縣不久,立足不穩(wěn),率兵進攻。然而他們的督軍陳勤死了,沒有督軍在,又無孫權詔令,輕易調動兵馬,屬于死罪。 眾人準備就地休整,遣書信與孫權,等其詔令。然而凌統(tǒng)與少數將領認為,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若擊敗趙云,奪回彭澤城,想必君上不會見怪。 眾人意見不合,凌統(tǒng)與少數將領糾合兵馬,去進攻彭澤城。然而趙云早有防備,在要道上埋伏,伏擊凌統(tǒng),潰軍敗敵。幸虧趙云兵少,凌統(tǒng)得以率部曲殺出。 孫權得到劉備、劉琦入寇的消息,便從吳縣移鎮(zhèn)到京口,召集散落各地的兵馬,準備興兵進攻。在這種情況下,兵敗的凌統(tǒng)前往京口向孫權請罪。 孫權望著跪地的凌統(tǒng),念及入寇的劉備,病逝的吳景,無可奈何地吐了口濁氣。 這局勢讓他頭疼得緊,真就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劉備、劉琦入寇豫章,若是吳景尚在,丹陽兵馬向西夾擊劉備,戰(zhàn)事就容易進行了許多。即便吳景病逝,自己留在丹陽進攻麻屯的六千兵馬,向西施壓,也不至于鄱陽湖周邊諸縣被奪。 結果就是吳景病逝,丹陽兵馬難以調動。留攻麻屯的將士,因督軍陳勤的身亡,不敢動兵,有膽子的凌統(tǒng)卻中伏兵敗。 磨嘰半響,孫權調整好狀態(tài),下榻扶起凌統(tǒng),嘆息說道:“陳勤于戰(zhàn)前飲酒誤事,又于宴上口出狂言,侮辱部將,當按軍紀處之。公績受父折辱殺之,雖是違背軍紀,然攻克麻屯,已是將功贖罪?!?/br> “至于荊州入寇豫章,非公績之過。且公績忠心報我,率眾擊之,不幸中伏,此何能言罪乎?” 說完,孫權解下自己外袍,披在衣服單薄的凌統(tǒng)身上,安撫說道:“公績頗是辛苦,暫且退下休息。待兵發(fā)之時,公績?yōu)槲蚁蠕h破敵。” 凌統(tǒng)流著淚水,說道:“統(tǒng)受君上大恩,唯以死報之?!?/br> 孫權輕撫凌統(tǒng)的背部,寬慰其心情。 孫權不可能不氣憤凌統(tǒng)的所作所為,然而陳勤已死了,趙云占據彭澤已成既定事實。如此再責怪凌統(tǒng),將他治罪,也沒必要,畢竟凌統(tǒng)確實有將功補過之心。 如今自己繼位不久,凌統(tǒng)這種勇將又是年少之輩,若不加以恩寵,收為心腹,豈不可惜。今收為心腹,凌統(tǒng)則以生死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