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直有何高見？”劉備問道。

    徐庶思考半響，說道：“主公，今豫章、廬陵二郡尚未平息，孫氏兄弟盤踞廬陵，威脅我軍南部。不如從仲邈之策，讓關(guān)將軍征討孫氏二人，徹底平息豫章、廬陵二郡，以便我軍積蓄力量，鞏固根基，再行與孫權(quán)角力?！?/br>
    劉琦、劉備二人思考不語，進而又看向霍峻。劉琦問道：“仲邈以為如何？”

    霍峻揚了揚手中的書信，冷笑說道：“媯覽、戴員二人如元直所言，身無根基，任官不足一載，倉促謀殺孫河，已驚動江東眾將。莫以為江東無人否？老將朱治及孫氏宗親尚在?！?/br>
    “孫權(quán)雖屯兵于此，然其有水師之利。若俊所料不差，孫權(quán)已收到媯覽、戴員二人反叛消息，其率軍順江東返，而我軍翻越山嶺至宛陵，二者孰快，峻不說長公子與使君應(yīng)當(dāng)也知其中差距。”

    頓了頓，霍峻沉聲說道：“且不說戰(zhàn)事是否容易，即便救出媯覽、戴員，我軍又如何對待二人，予丹陽太守，亦或是吳郡太守？”

    丹陽、吳郡這兩個郡根本不可能授予他人，江東六郡之中除了會稽郡多蠻夷外，丹陽出精兵，吳郡出賦稅，這兩個郡讓出去，劉備、劉琦二人還玩什么。除非他們二人手上如太史慈，手握精兵萬人，說不準(zhǔn)還能有太守之職。

    而且不是霍峻不想給他們什么，而是媯覽、戴員僅掌握了宛陵，根基太過淺薄，能活多久都是一個問題。貪婪好色，死于女人之手，能成什么大事。

    劉備微微頷首，追問道：“我軍若不救二人，我軍當(dāng)何以為之?！?/br>
    霍峻站起身子，走到帳側(cè)的江東輿圖，指點說道：“若峻所料不錯，孫權(quán)收得此消息，必回軍平定丹陽叛亂。”

    “關(guān)將軍可趁機南下廬陵，平定孫賁、孫輔叛亂；二位可率大軍東進，占據(jù)歙縣、黟縣、陵陽等黟山諸縣，收服山越；待黟山諸縣平復(fù)，率軍東出，進取吳郡，與孫氏決戰(zhàn)，徹底平定江東?！?/br>
    在霍峻看來去救媯覽、戴員二人，不如增強自身力量，完成他進取江東的第二步戰(zhàn)略。即徹底平定豫章、廬陵，進去攻占鄱陽湖、太湖中間地帶黃山諸縣，招募丹陽士卒，進一步積蓄力量。

    經(jīng)過豫章之戰(zhàn)，江東兵力上已經(jīng)沒有多少優(yōu)勢，如果劉備能趁著孫權(quán)平定叛亂之時，迅速擴張地盤，將能在日后的對決中，徹底占據(jù)上風(fēng)。憑借著豫章、廬陵二郡，及丹陽郡山區(qū)縣鄉(xiāng)，足夠壓制住孫權(quán)。同時也能進一步擺脫荊州對他們的控制。

    當(dāng)然如果媯覽、戴員二人能堅守到劉備平定黟山諸縣，完成第二步戰(zhàn)略，進入到第三步進取吳郡時，他們也將能得救了。且那時也將是劉備與孫權(quán)的大決戰(zhàn)，一戰(zhàn)決定江東歸屬。

    聽著霍峻的講述，劉備目光一亮，他似乎看到勝利的曙光。

    當(dāng)下戰(zhàn)局焦灼，媯覽、戴員二人的叛亂，成為孫權(quán)撤軍的信號。沒有孫權(quán)大軍，孫賁、孫輔兄弟，還能活多久。程普被破，空虛的黟山諸縣幾乎是傳檄即降。

    劉備心中了然，說道：“伯瑋，某以為仲邈、元直所言有理，備書信安撫二人，若難以守城，可棄城向黟山諸縣奔走。備與伯瑋率軍向東，入駐黟山諸縣，以為接應(yīng)?！?/br>
    “可從叔父之語！”劉琦笑道：“孫權(quán)撤軍，我軍可也騰出手?！?/br>
    “希望如此！”霍峻盯著輿圖思量，喃喃說道。

    按道理來說，孫河身死的消息，擁有水路交通的孫權(quán)會率先知道。但他卻仍無回軍的動向，莫非周瑜在折騰什么！

    第108章 禍不單行

    豫章，江東軍營寨。

    大帳內(nèi)，孫權(quán)神情頗是著急，說道：“公瑾，媯覽、戴員二人謀逆，連害伯海、叔弼二人，已有動搖我孫氏根基之勢，若是勾結(jié)劉備，恐后果不堪設(shè)想?！?/br>
    “且黃射引荊州援軍屯兵西塞山，有與劉備夾擊我軍之意。今時局困難，我軍亦當(dāng)早撤回軍平息內(nèi)亂?！?/br>
    周瑜起身安撫孫權(quán)，說道：“麾下，切勿著急。我軍乘舟師而走，甚是便利。然而今若撤，劉備大軍無人鉗制，恐其東出襲取歙縣、黟縣、陵陽等黟山諸縣；或是南下進討孫豫章、孫廬陵兄弟二人。”

    “麾下忍耐一二，若子敬能說服彭虎起兵反叛，則能在豫章鉗制荊州兵力，令劉備無從分身，從而窺視我黟山諸縣，亦或減輕孫豫章兄弟二人壓力?！?/br>
    霍峻猜測得沒有錯誤，孫權(quán)他們確實比霍峻他們早收到媯覽、戴員二人叛亂的消息。

    當(dāng)時孫權(quán)得知老家發(fā)生叛亂，又死了孫翊、孫河兩位親族太守，心情慌亂，想立馬撤軍回師解決丹陽的叛亂。周瑜阻止了孫權(quán)惶恐下的舉動，并告訴孫權(quán)，撤軍不難，但難在撤軍之后，豫章、丹陽局勢該怎么解決。

    失去大軍鉗制的劉備所部，可以空出手東進或是南下，從而穩(wěn)固豫章的局勢。那樣等孫權(quán)處理完丹陽叛亂后，他將會面對一個更加強大的荊州軍。當(dāng)下對付起來都這么困難了，更不用說實力壯大后的劉備。

    因此周瑜提出建議，表盤踞在鄱陽湖的水賊彭虎為鄱陽太守，并表各路水賊為將校，讓他們起兵反叛，攻殺縣鄉(xiāng)。將荊州大軍牽制在豫章郡內(nèi)，無法東侵黟山諸縣，為他們平定丹陽叛亂，爭取時間。

    孫權(quán)采納周瑜的意見，派遣魯肅出使鄱陽賊彭虎，將豫章郡西部劃出為鄱陽郡，表其為鄱陽郡太守。

    然而魯肅一連去了數(shù)日，也無消息傳回。且黃射率領(lǐng)的荊州援軍也抵達(dá)南西塞山，威脅大軍的側(cè)翼，這讓孫權(quán)耐不住性子，開始焦慮起丹陽的局勢。

    “子敬可有告知何時能回營寨？”孫權(quán)問道。

    周瑜安撫孫權(quán)坐下，說道：“麾下，據(jù)子敬扈從所言，子敬早則今日，晚則明日即能回營復(fù)命?！?/br>
    聽著周瑜的勸諫，孫權(quán)不得不再次強迫自己靜下心來。安慰自己，孫翊、孫河雖死，然而郡內(nèi)仍有朱治、呂范等將領(lǐng)，不至于形勢惡化。

    又過了一個時辰，侍從從帳外趨步入內(nèi)，啟稟道：“麾下，魯先生復(fù)命歸來，且在營外等候?！?/br>
    聞言，孫權(quán)大喜過望，說道：“某親自出迎?！?/br>
    說著，孫權(quán)大步出帳，迎上神情憔悴的魯肅，握手說道：“有勞子敬奔波，不知出使情況何如？”

    “見過麾下！”

    魯肅打起精神，笑道：“今豫章時局動蕩，彭虎手握數(shù)萬男女，心有反心久矣。只恐荊州水師強大，又憂無人為援，不敢反叛。肅奉麾下之命，出使其水寨，頗受禮遇?！?/br>
    “今黃祖身死，荊州水師覆滅，又有麾下為援，表其為太守，彭虎無所畏懼，愿領(lǐng)鄱陽太守之職，率其部下縱橫彭蠡澤之間，為麾下效力，襲擾大澤周邊縣鄉(xiāng)，為我軍分憂壓力?！?/br>
    “好！”

    孫權(quán)喜笑顏開，說道：“彭虎這廝早就蠢蠢欲動，往昔孤念繼位不久，欲以安穩(wěn)為上，不想動兵，卻不料今日能在這里派上用場。（注1）”

    彭虎本為商賈，因戰(zhàn)事頻發(fā)，本錢虧損，怕回家鄉(xiāng)被人追債，在鄱陽湖中做起了殺人劫財?shù)纳狻?/br>
    在戰(zhàn)亂之時，豫章太守走馬觀花更替，百姓飽受戰(zhàn)亂之苦，服兵役之害，紛紛隱入鄱陽湖中，以為躲避兵役賦稅。彭虎趁機吸納那些百姓入伙，成為鄱陽湖中名義上的霸主，手握數(shù)萬男女。

    “子敬，不知彭虎何時起兵？”孫權(quán)問道。

    魯肅拱手答道：“啟稟麾下，肅回營之時，彭虎言明日便起兵攻占鄱陽縣，以為郡縣治所。”

    孫權(quán)扭頭看向周瑜，問道：“公瑾，丹陽戰(zhàn)況緊急，彭虎為我軍鉗制荊州大軍。事不宜遲，孤即令全軍收拾營壘，可趁今夜昏暗之時，乘船而走。何如？”

    周瑜微微頷首，說道：“可從麾下之意?！?/br>
    ……

    是夜，孫權(quán)、周瑜趁夜色登船而走，留下被燒毀的營寨。

    次日，劉備帶著眾人來到了被焚燒殆盡的江東軍營地，只見地上到處都是破損不堪的軍帳以及火焰燃燒后的灰燼。

    “倒如仲邈所言，孫權(quán)、周瑜二人心憂丹陽戰(zhàn)事，引兵退走?！眲湔f道：“接下來可從仲邈言語，南征孫賁兄弟，東進黟山諸縣?！?/br>
    徐庶見敵寇退走，也是露出笑容，說道：“春耕已至，孫權(quán)撤走，百姓安心生產(chǎn)。待夏秋豐收之時，我軍可有所食也。豫章富庶，一歲之出，加之荊州糧草，大軍足以食之?！?/br>
    然而不待劉備、徐庶二人開心多久，甘寧帳下的斥候小跑而來，神色著急，說道：“啟稟主公，鄱陽賊彭虎率眾反叛，攻伐我軍縣鄉(xiāng)。”

    劉備收斂笑容，眉頭皺起，說道：“何時之事？”

    “就在昨夜?！背夂虼鸬?。

    “昨夜？”

    劉備念叨一聲，聯(lián)想到撤軍的孫權(quán)、周瑜二人，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罵道：“孫權(quán)小兒，竟敢如此！”

    霍峻恍然大悟，他此前還在疑惑孫權(quán)、周瑜二人為什么收到消息硬拖著不回軍，原來是要在撤軍之前，留下彭虎這個攪屎棍。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徐庶捋著胡須，說道：“主公，彭虎之名庶素有耳聞。其盤踞在彭蠡澤中，生活于湖中洲嶼之上，聚眾數(shù)萬人。今之反叛，必是受孫權(quán)鼓動，襲擾豫章，不容小覷，亦當(dāng)速討。”

    “仲邈以為如何？”劉備問道。

    沉吟少許，霍峻說道：“彭虎部眾不過烏合之眾，往昔盤踞于大澤之中，水道密布，非熟悉地利之人，不能討之。今其上岸，已喪其地勢之利，破之不難?！?/br>
    說著，霍峻臉上露出笑容，說道：“黃江夏不幸棄世，水師覆沒。今彭虎部眾熟悉水戰(zhàn)，若能將其繳俘獲，可為水師部眾，我等也能重建水師?！?/br>
    既有禍?zhǔn)?，倒不如轉(zhuǎn)變思路，把壞事變成好事。

    彭虎那些手下，大部分是在水上討生活之人，如今江夏水師覆滅，如果能俘虜彭虎手下，劉備、劉琦也能自行組建水師。

    劉備微微頷首，說道：“也只得如此了！”

    眾人討論消化完這則壞消息沒多久，劉琦領(lǐng)著王粲的族兄王凱匆匆而來，帶來一個極壞的消息，劉表以垂詢戰(zhàn)事為名，請劉備回襄陽議事。

    ……

    1《三國志·董襲傳》鄱陽賊彭虎等眾數(shù)萬人，襲與淩統(tǒng)、步騭、蔣欽各別分討。襲所向輒破，虎等望見旌旗，便散走，旬日盡平。

    第109章 談判

    “劉荊州調(diào)某回襄陽，有何意圖？”

    大帳內(nèi)，劉備撐著腦袋，頭疼不已。

    自己好不容易跑出襄陽，眼看進取黟山諸縣在即，先弄出了彭虎反叛，后又要被劉表拎回去，這也太晦氣了。

    而且自己又無法拒絕，畢竟糧草、輜重、家眷、軍士全在荊州，自己暫時還要仰仗劉表。

    簡雍沉吟半響，說道：“劉荊州調(diào)主公回襄陽，恐怕是猜忌主公。畢竟主公在豫章戰(zhàn)功赫赫，破太史，敗孫賁，擴軍萬余人，已有反客為主之勢，劉荊州又怎能不猜忌主公?！?/br>
    劉備揉著自己的腦袋，問道：“可有破解之道？”

    簡雍面露難色，說道：“此行回襄陽，主公需以謙卑之姿拜會劉荊州，多盛贊長公子之功績，言其督軍有節(jié)，御下有方，不可獨美?！?/br>
    “這是自然！”

    劉備目光落到徐庶身上，問道：“元直以為如何？”

    徐庶捋著胡須，說道：“主公，劉荊州猜忌主公，無非是顧慮主公有奪長公子之權(quán)，割據(jù)豫章之意。主公需自證磊落，表明態(tài)度，以安劉荊州之心。”

    “能否細(xì)說！”劉備振奮精神，問道。

    “主公入襄陽，人不可帶多，子龍一人及從騎數(shù)十人即可。并且?guī)仙賹④姡煌胂尻?，以明心無他念。離軍之時，妥當(dāng)布置軍事，如實匯報于劉荊州，讓其知曉軍情。”徐庶說道。

    “那劉荊州問擴軍舉措，備如何答之?！眲鋼?dān)憂說道。

    徐庶思索說道：“即言江東兵眾，若不擴軍，難以勝敵。仲邈、國安皆有擴軍，非主公一人。主公亦可言若劉荊州兵馬不足，可讓抽派軍士回調(diào)荊州。劉荊州俗好顏面，當(dāng)不可應(yīng)諾。”

    “元直所言有理！”

    劉備嘆了口氣，說道：“希望此行平安，能夠順利回歸豫章。”

    頓了頓，劉備問道：“仲邈與長公子討論如何，可有動向？”

    “仍在商討之中，并未結(jié)束?！?/br>
    “且再等等！”

    劉備回襄陽這件事，不僅對劉備個人有影響，對劉琦也有影響。劉備在商討對策，劉琦也在與霍峻商量舉措。

    霍峻為劉琦倒了盞茶，分析說道：“劉荊州喚玄德公入襄陽，峻竊以為乃是蔡瑁、蒯越二人見豫章戰(zhàn)事順利，恐長公子建功揚威，能繼劉荊州之位。故蠱惑劉荊州調(diào)玄德公回襄陽，欲斷長公子一只臂膀?！?/br>
    劉琦皺著眉頭，說道：“不如讓琦書信一封送與父親，言當(dāng)下戰(zhàn)事緊急，叔父難以抽身回襄陽，暫且推遲往后。”

    霍峻搖了搖頭，說道：“若是如此，長公子真害了玄德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