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除此之余，劉備對曹cao挖他墻腳的行為暗中記下，今后有機(jī)會，必當(dāng)還以顏色。讓他知道被手下人背叛的感受，或是被人欺騙的感受。

    捋著胡須，劉備看向張昭，問道：“今下之事，不知子布有何言語？”

    張昭臉色不變，剛直說道：“前將軍公允忠上，昭為大王喜。然江淮孤遠(yuǎn)權(quán)重，昭不以為言語有失?！?/br>
    碰了個軟釘子，劉備不怒反喜，說道：“子布言語剛正，為國體諒，孤甚是欣慰?！?/br>
    張昭蓋有那般所言，雖是受謠言影響，但謠言影響的背后，實際是張昭為劉備體諒的心。

    為君而思，這是張昭為臣之道，很難讓君主不滿。僅多是暗罵幾句迂腐，或是目光短淺之輩。

    繼而，劉備將目光落到霍范身上，笑道：“孤聞士載于江淮巡農(nóng)，今不在江淮，莫非有何要事上報？”

    霍范將寫有數(shù)千字的《淮南論》奉上，說道：“啟稟大王，都督欲興江淮久矣，命范巡視山水地利，呈興淮農(nóng)事之策。今仆有所得，奉都督之命，隨副督入京謁君上，以供大王批閱?！?/br>
    見劉備打開奏疏，霍范趁機(jī)說道：“昔曹cao為破黃巾，于中原屯田，積谷于許昌以制四方之兵。平河北，降關(guān)隴，征吳楚，所用之糧多從許昌出?！?/br>
    “許昌至壽春，順泗、潁之水，兵糧十日可至。然觀我之江淮，百姓凋零，人口零落，農(nóng)事大衰。糧輜越江水千里而北上，以供江淮將士所用。故大王將大軍北伐，運兵十萬，功費巨億，以為大役，實非長久之計?！?/br>
    “淮南田廣而水少，不足以盡地利，宜當(dāng)開河渠，引水溉田，大積軍糧，維通運漕之道?！?/br>
    “淮夷、舒桐之間，土肥田良，可省江東所產(chǎn)稻米，畔水而耕，令淮南屯農(nóng)三萬，勞二休一，常有兩萬人勞作，且田且守?！?/br>
    “勉勵勞作，督農(nóng)得利，計除軍費，歲完可約三百萬斛以為軍資。六七年間，可積二千萬斛于淮南，此則十萬之眾兩歲之余所食之需。”

    “明歲耕作，及越后年，江淮則可自給自足，省并糧資，可為國家積蓄之用。從此敵若犯我，以江淮之糧足以御敵爾！”

    劉備翻閱《淮南論》，聽著霍范的講述，不由面露驚奇。在奏疏上，霍范竟將各種屯田數(shù)據(jù)列在上面，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如三萬屯田兵的布置，凡每處能開墾多少農(nóng)田，歲能出多少糧食，以及疏通何地的河渠，幾乎詳細(xì)道來。

    一封極為嚴(yán)謹(jǐn)?shù)淖嗍瑁钏y以指摘錯誤。

    繼而，劉備抬頭打量二女婿霍范，又念起自己的大女婿陸遜，不由暗嘆自己好運。

    大女婿陸遜雖有儒生作風(fēng)，但實則外柔內(nèi)剛，文武兼?zhèn)洹?/br>
    二女婿霍范雖年紀(jì)尚輕，但經(jīng)霍峻、司馬芝的調(diào)教，已有治政之才，就不知兵略有其父多少成色。

    看來霍峻讓霍范入武漢，不僅是表達(dá)自己無異心的舉動，也是正兒八經(jīng)向他匯報工作。

    劉備將奏疏交與諸葛亮，問道：“士載所疏《淮南論》，不知士元以為如何？”

    龐統(tǒng)拱手答道：“啟稟大王，統(tǒng)以為可行。擇揚州軍士戍邊，合中原降卒，于淮南耕作，勞二休一，以歲收稻米為酬，悅戍邊將士之心，必能讓淮南農(nóng)事大興，不為糧資而愁。”

    劉備微微頷首，贊道：“士載思慮周密，精通農(nóng)事，所呈之疏嚴(yán)謹(jǐn)精準(zhǔn)，蓋非常人所能比。此策待孤仔細(xì)詳讀，予以批復(fù)?！?/br>
    “多謝大王盛贊，小子愧不敢當(dāng)?！?/br>
    霍范受寵若驚，說道：“今臣父本欲同行，然礙于礙于正旦賀禮無備，遂于江淮停留數(shù)日。不日便至武漢，拜謁大王?！?/br>
    劉備臉色微正，佯裝不悅，說道：“蔣干已亡，王印抵京。孤已知此為曹cao之計，仲邈又何需親自入京？”

    “啟稟大王！”

    霍范不卑不亢，解釋道：“今正旦不日將至，臣父許久未見大王，欲親自入京拜謁。且臣父言，淮東布防初有頭緒，需見大王稟報。”

    “也罷！”

    劉備露出笑容，說道：“料思念之語，孤亦有些思念仲邈。但江淮無人守備，恐是不妥?！?/br>
    聞言，龐統(tǒng)曉得劉備之意，拱手說道：“啟稟大王，統(tǒng)于江淮尚有公務(wù)，今需回淮理事。”

    “那便有勞士元奔波了！”劉備說道。

    “諾！”

    眾人退下后，劉備盯著案幾上的淮南王璽，獨自發(fā)起了呆。

    倒不是他覺得王璽有什么異常，而是僅覺得當(dāng)下的爵位不夠用了。

    漢代以降，凡人臣爵至縣侯已是常態(tài)，公、王不能輕授與人臣，唯食邑數(shù)目各有不同分別。

    增食邑而不漲爵，千戶可為縣侯，萬戶可為縣侯，其間無分別，何以顯示功臣尊貴？

    等到他稱帝之后，何以封眾人？

    及他子輩有朝一日，三興大漢，何以封功臣？

    將縣侯升到公，屆時哪有忠心臣子敢接受？

    唯cao莽之輩無所畏懼，甚至渴望更進(jìn)一步。

    就不知能否改爵制，將公拆掉，分為劉姓公，與異姓公之別，用于封賞功臣。

    “大王，淮南王璽如何處置？”侍從問道。

    劉備思緒被扯回現(xiàn)實，隨口說道：“將其融成金水，鑄為金器回賜有功之文武。”

    “諾！”

    ……

    且不言劉備因淮南王一時，生出改爵制的念頭。霍峻今下已抵達(dá)廬江馬場，為劉備挑選正旦賀禮。

    廬江馬場組建于建安十二年，至今下建安二十二年，已有十個年頭左右。

    從彼時的四、五百匹駿馬，經(jīng)過飼養(yǎng)與擴(kuò)充，今下已有四千多匹駿馬，是為南漢第一軍馬場。

    當(dāng)然不僅是廬江地區(qū)有養(yǎng)馬，在劉備的大力發(fā)展下，在巴蜀、荊南也設(shè)有軍馬場。荊南馬場組建不久，馬匹數(shù)量較少；巴蜀因臨近隴右、南中，馬匹數(shù)量居中。

    從去年起，三座軍馬場每年可以為南漢提供約有千余匹的合格戰(zhàn)馬，加上南中、隴右、遼東三地的戰(zhàn)馬販賣，南漢可以有近兩千匹戰(zhàn)馬入軍。

    當(dāng)然考慮作戰(zhàn)消耗，以及配備到各部軍隊。實際而言，各部的戰(zhàn)馬數(shù)量并不多。

    與曹魏較高2－10：1的步騎比相比，南漢的步騎比在10－20：1之間，兩者相較，著實有不小差距。

    廬江馬場，馬廄內(nèi)。

    騎監(jiān)張承摸著白馬的濃密的鬃毛，卻見其四肢修長，筋骨矯健，肌rou分明，噴鼻甩頭間，鬃毛四散，尤為神駿。

    “都督，我廬江馬場中，論神駿、魁梧，無出此馬者。不知都督以為何如？”張承說道。

    張承善識馬，有育馬之經(jīng)。早年霍峻組建馬場，則由張承出任負(fù)責(zé)人。

    十年來，廬江馬場的組建及由擴(kuò)張，皆出自張承之手。隨著廬江馬場的漸漸出名，張承也因善相馬之名，著于南漢。每歲多有大族請張承相馬，或是幫他們選馬，其名聲多是崇高。

    然不論張承名聲有多么崇高，今面對老上級霍峻的親至，他都必須親迎。

    霍峻搖了搖頭，說道：“可有看似為尋常之馬，然實為千里馬。此馬之能，非善曉馬性者，不足以識之?！?/br>
    “這？”

    張承思慮良久，說道：“確有一棕馬，相頭耳，平平無奇，似難為駿馬。細(xì)察其眼、筋骨，可言五百里馬；后相筋皮及馬蹄，實為千里馬?！?/br>
    “然棕馬實不如白馬神駿，亦不如白馬魁梧，且性情多有急躁。都督欲送千里馬與大王，宜當(dāng)送白馬為正旦賀禮，棕馬品相不佳，以為賀禮多有不妥。”

    “無妨！”

    霍峻笑道：“棕馬何在？”

    “在那！”

    張承順手指了過去，卻見一匹不高不俊的棕馬，在那低頭吃草，似乎察覺到眾人目光，抬頭瞥了眼，又低頭在那食草。

    “果是平平無奇！”

    打量著恍如尋常軍馬的棕馬，霍峻略有懷疑，道：“此馬真是為千里馬乎？”

    “不敢欺騙都督?！?/br>
    張承摸著棕馬的鬃毛，笑道：“此馬由遼東駿馬與南中馬雜交而來，雖無遼東馬挺拔，但耐力極佳，能負(fù)重物，登山涉水，如履平地?；虬倮飪?nèi)不及白馬迅捷，但百里后當(dāng)勝白馬?！?/br>
    霍峻不識馬，但見張承這么說，卻也相信下來。

    “我欲以此馬為賀禮，當(dāng)有何公文需理？”霍峻問道。

    “都督見外了！”

    張承面露謙卑，說道：“廬江馬場由都督組建，都督欲取馬，何需公文？”

    輕撫馬背，霍峻說道：“公與私豈能混淆，若有人知之，言公器私用，則有損你我之名。”

    似乎張承已經(jīng)習(xí)慣了，笑道：“公文之事由承親為，不勞都督費心?！?/br>
    讓侍從將棕馬牽出，霍峻看了眼張承，問道?！拔衣犅劵魪]江常有來此取馬，不知可有此事？”

    “不假！”

    張承如實說道：“除霍廬江外，國中不少將校來此取馬?！?/br>
    霍峻暗嘆了口氣，江淮軍士多有驕縱，且看丁奉便知。今時若不約束，還不知今后惹出什么禍?zhǔn)隆?/br>
    廬江馬場屬于國家之馬場，非屬江淮都督區(qū)之所有。當(dāng)可不能縱容他們行事，否則讓外人知道，就怕另生流言。

    思慮少許，霍峻說道：“今后凡有江淮將校來馬場取馬，無公文一律不準(zhǔn)批復(fù)。若有不滿者，即言乃我之軍令?！?/br>
    “諾！”

    第418章 謀交圖襄

    霍、龐于廬江倉促會面，霍峻粗曉朝中局勢后，便乘舟舸入武漢。龐統(tǒng)則順江水回合肥，替霍峻履江淮都督之職。

    實際上霍峻這次回武漢，即便沒有淮南王一事，因軍事問題也要回武漢。

    關(guān)羽見獻(xiàn)上北伐襄樊之策多時，不見劉備給予準(zhǔn)確表態(tài)反應(yīng)，曾乘舟舸入武漢，向劉備請求北伐。

    然劉備考慮到南取交嶺，以及北伐襄樊可能會引起的兩頭堵的連鎖反應(yīng)，用言語暫時安撫關(guān)羽，言在正旦之后給予批閱，先讓關(guān)羽回江陵，暗中籌備北伐襄樊的步驟。

    在如此情形下，劉備曾寫信咨詢過霍峻。彼時霍峻因‘淮南王’之事分心，且對具體形勢不知，無法給予更多的回復(fù)，故而霍峻回信，表示自己回京述職時，向劉備上呈自己想法。

    逆江而趕路，霍峻抵達(dá)武漢已是深夜，于府上休息一夜。

    次日午間，得劉備傳喚，霍峻方入宮拜謁。

    武漢，漢王宮。

    偏殿內(nèi)，劉備坐于榻上，諸葛亮、法正二人側(cè)坐，商討要事。

    劉備將手放在火爐上烤，問道：“二君皆已讀過《淮南論》，不知士載所疏之策以為如何？”

    諸葛亮輕撫羽扇，贊揚說道：“《淮南論》是為興淮南之方略，士載所書數(shù)目嚴(yán)謹(jǐn)，三萬屯兵，勞二休一，施以稻麥輪耕。風(fēng)調(diào)雨順之下，將可自給自足，省并江東稻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