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白鹿原為長安東南之屏障，且居高臨下而臨灞水，故西漢長水校尉屯兵于此。

    郭淮、曹彰屯兵于白鹿原，劉備受限于此，欲下長安，非破白鹿原不可。

    自曹彰抵達后的兩日，劉備精選萬人，分成十部，不顧法正的勸諫，自督各路兵馬，率軍緣原而上，與魏軍奮戰(zhàn)。

    魏軍有居高臨下之優(yōu)勢，加之曹彰用命在纏斗，甲中十余支箭而不后撤，極大鼓舞了魏軍士卒，抗住了劉備的攻勢，終于等到了司馬懿所率領(lǐng)的援兵。

    劉備見魏軍援兵萬人已至，無破寨之希冀，唯有率軍歸營，再尋破魏之策。而曹彰見司馬懿所率步卒抵達，終是長出了口氣，若援兵再不到，恐怕就要向曹真求援。

    高原上，司馬懿與郭淮、曹彰二人會晤，眺望灞水畔的漢軍大營，時而指點其營寨布置。

    曹彰舉鞭而指漢營，說道：“劉備帳下禁軍驍勇果敢，不下我中國猛士。昔有賊子緣壁陷圍，仍死戰(zhàn)不退，較我軍將士，賊尤尚步戰(zhàn)。且賊弓弩強勁，弩利而箭重，中者多死傷。今后與之戰(zhàn)，當善用騎卒以蹈之?！?/br>
    昔劉備初平南方，采用霍峻強干弱枝的戰(zhàn)略，勒令諸將發(fā)部曲武士將校謁武漢，凡有老弱者自退，由諸將復(fù)遣。

    南漢諸將紛遣武士入武漢，在趙云、陳到的編練下，南北禁軍由是而成。劉備屢次用兵北伐，禁軍兵馬幾乎是主力部隊。凡精銳則不能有損，損則傷及根本。

    司馬懿望著高原下的漢軍大營，問道：“郭雍州，今關(guān)中局勢何如？”

    郭淮神情凝重，說道：“據(jù)各地及哨探上報言，陸遜兵四萬出儻駱，曹鎮(zhèn)西舉兵馬兩萬余眾固守洛口。陸遜派兵連日邀戰(zhàn)，曹鎮(zhèn)西疑有伏兵，避而不戰(zhàn)?！?/br>
    “隴右局勢糜爛，馬超率部反叛，橫掃隴上四郡，幾乎無人可擋。隴人豪強、大族獻城出兵，馬超收其眾而己用，恐不日可安。今唯恐馬超下隴右，而后從賊軍之應(yīng)，舉卒而臨關(guān)中?！?/br>
    隨著關(guān)隴戰(zhàn)局的逐漸分明，曹魏諸將已知關(guān)西局勢惡劣，優(yōu)勢不在他們手上，而是在馬超與劉備手上。

    司馬懿負手背腰，踱步而掃視白鹿原周圍，卻見灞、浐二水沿畔有大量麥田，夏風吹拂而過，麥禾隨風而動。

    沉吟少許，司馬懿說道：“伯濟能否令顏文林率京兆鄉(xiāng)民連夜收割麥禾，此長安麥糧斷不可入劉備手中。”

    聞言，曹彰面露驚愕，問道：“撫軍，令民收割麥禾是為何故？”

    司馬懿笑了笑，說道：“劉備之所以敢離江漢而入關(guān)中，非我軍敗于荊州，而是因雨季時節(jié)，丹、漢二水暴漲，能行舟舸而漕運。然今夏去秋來，河水消退，加之江漢受圍，劉備糧輜必難以久持?！?/br>
    “時劉備兵糧短缺，唯有取麥糧為食。今令民收麥，劉備則無所食。糧輜不濟，民糧又絕，劉備不日則必走。兵退而走時，遣兵追之，我軍必能所有得。”

    劉備之所以敢舍南陽魏兵而西進，并非是他瘋了。而是夏季河水上漲，丹、漢二水可以漕運，且漢水流域被南漢所掌握。故而劉備讓趙云、文聘、呂蒙三將分領(lǐng)六萬守漢水流域，保障他的糧道通暢。

    但缺乏宛城的荊州始終是薄弱的，魏軍從宛城出發(fā)，襲擾漢、丹水域，或許水道上漲時，因漢軍水師問題，難以有所進展。

    一旦水位下降，舟舸逆行不便，則會出現(xiàn)糧草不足的情況。更甚者會被魏軍截斷糧道，在關(guān)中兵馬的配合下，大敗劉備所部。故而這場戰(zhàn)役，劉備出兵及擇道路線不能說穩(wěn)妥，其中有激進的因素。

    至于劉備為何激進，在于他對正面大敗魏軍沒多大信心，故而聲東擊西，采用取巧用兵的方略。

    司馬懿割了關(guān)中的麥糧，劉備無所食，又破不了白鹿原魏軍，則唯有因糧盡而收兵撤退。

    得聞其中緣由，曹彰敬佩道：“撫軍收割麥而斷劉備之糧，是謂大智也！”

    頓了頓，曹彰話鋒一轉(zhuǎn)，問道：“今阻劉備于灞水，可待其糧絕自退。然馬超作亂隴右，如欲助賊，其舉兵走隴道，下關(guān)中，則當如何是好？”

    “馬超捐子背主，無情寡義，安會鼎力助漢？”

    司馬懿遲疑良久，說道：“今當觀隴右局勢，而后上表與陛下。遣使入隴右，暫安馬超之心。及待劉備兵退，再細議破馬之策。今時斷不能與馬兒為仇，如與馬兒為仇，則關(guān)中不能保?！?/br>
    此番言語一出，曹彰、郭淮二人沉默無言。

    幾人又聊了下布置，則是各自散去。郭淮負責收割麥禾，曹彰統(tǒng)兵巡視，司馬懿上奏軍機要事。

    隨著漢魏幾日連戰(zhàn)，魏軍愈發(fā)穩(wěn)住了陣腳，而那劉備則是漸生憂愁。

    大帳內(nèi)，劉備踱步緩行，煩惱說道：“今如不能下白鹿原，進破長安城。唯恐敵寇援兵益多，固守險要，則戰(zhàn)事非我軍所能掌握。”

    如之前所言，劉備想趁著曹魏援軍主力不在洛陽，從而取巧下長安。早期士氣正盛，諸軍一路奮戰(zhàn)，破了武關(guān)上諸多險要。

    但至藍田時，由于郭淮、曹彰二人的緣故，縱是下了青泥，兵臨灞水，但唯被卡在白鹿原，而不得進。

    今見司馬懿援兵抵達，劉備心中愈發(fā)著急。他深知今時如不能破魏軍，隨著魏軍大軍抵達，他取長安的希望愈發(fā)渺茫。

    馬良遲疑少許，說道：“陛下，今馬超違約，走取隴右。伯言被堵洛口，曹真固守不戰(zhàn)。我軍鏖戰(zhàn)于灞上，而不得進。以良之見，我軍已失良機，不如作撤軍打算，以免賊寇大軍至?！?/br>
    “撤軍？”

    劉備眉頭微皺，說道：“利城兵變，賊徐淮難安。仲邈領(lǐng)兵而望，曹丕必遣大軍東行。時賊兵東援，分輕兵掠道，益強兵西進，兵力懸殊而分，我軍尚有一戰(zhàn)之力，言退尚早！”

    話音剛落，侍從快步入帳，說道：“啟稟陛下，長安百姓入灞、浐田野收割麥禾，今是否遣兵阻之？”

    “嗯？”

    劉備略有驚訝，說道：“今尚未至麥熟之際，百姓何以搶收麥禾？”

    “陛下！”

    “咳咳”

    臉色蠟黃的法正，咳嗽幾聲，說道：“陛下，此為賊堅壁清野之策，斷不如其之意。賊知我軍因舟舸漕運而供糧，如逢秋季水降之時，漕運不濟，兵糧則盡。”

    “故以正之見，陛下欲與賊軍久持，宜當派兵出營，與長安百姓爭麥，得獲麥禾，方能與之久持。否則秋至而水降，我軍唯退兵爾！”

    “與民爭糧，恐是不妥！”

    劉備微微搖頭，說道：“朕自入武關(guān)來，征戰(zhàn)連連，本無仁德與百姓，唯行效高祖之事，所過之處，秋毫無犯。今若掠民取麥，必失關(guān)中民心，關(guān)中士民豈會附我！”

    “陛下，今不與民爭糧，如我軍兵糧不濟，為之奈何？”法正反問道。

    劉備停下腳步，果斷說道：“今賊無糧草之憂，而我軍暫有漕運供給。今得早熟之麥，能否助我下關(guān)中否？如不能下關(guān)中，得之，與我有何益哉？”

    劉備不奪民糧，非性情仁德迂腐，而是有仁德與政治雙重的受限。

    仁德上，劉備不能說愛民如子，但他卻能說盡量善待百姓，不屠城，不殘暴虐民。

    今入關(guān)中，如果奪了百姓的口糧，則是意味著這些百姓下半年及到明年春天，恐怕都將無糧可食，會因劉備而改變命運，故于心不忍。

    政治上，劉備打出復(fù)興漢室的旗幟，他政策上必須要比曹魏更加寬和，才能收獲民心。若行為比曹魏更加殘酷，那些關(guān)中士民還不如呆在魏國治下。

    且隨著戰(zhàn)事的發(fā)展，劉備意識到速下關(guān)中，已是不太可能。關(guān)中太大了，鎖不住潼關(guān)，打下長安，依舊會面臨曹魏大軍。若無士族、百姓相助，南漢在關(guān)中站不住腳跟。

    與劉備想法不同，法正則是利己之事，他皆愿為之，不管受損對象是誰？

    聞言，法正微嘆了下，卻也沒再說什么。

    如實而言，百姓本就疾苦，奪了口糧，必然挨餓受饑。且早熟麥禾非雙方?jīng)Q定勝負的因素，漢軍破不了白鹿寨，縱糧再多也是無用。

    頓了頓，劉備看向法正，問道：“孝直，據(jù)伯言書信所說，馬超席卷隴右。今能否令其出兵隴右，助我大漢謀克關(guān)中?！?/br>
    法正捋須而思，苦笑說道：“馬超無情而寡義，借我軍而起事，言行不一，言出陳倉，實取隴右。今得隴右，恐會整修內(nèi)事，豈會全心助我？”

    說著，法正猶豫少許，說道：“據(jù)今形勢觀之，陛下可修書與馬超，表封高官厚爵，封以西土之地，細言利弊之害，以悅其心。如此行事，看能否誘馬超為我軍效力。”

    戰(zhàn)事焦灼下來，雙方唯有看向能改變戰(zhàn)局的馬超。北魏擔憂馬超加入戰(zhàn)場，南漢則是期待馬超加入戰(zhàn)場。

    “善！”

    劉備微微頷首，說道：“容朕修書一封，邀馬超入關(guān)擊賊?！?/br>
    第512章 保心而棄手

    六月，洛陽行宮。

    曹丕雖被劉備擺了道，但經(jīng)過調(diào)整終究是穩(wěn)住了。聽取了賈詡、劉曄二人的建議，曹丕軍令紛下，首保關(guān)中穩(wěn)固，次求徐淮安寧。

    派張郃率兵兩萬馳援關(guān)中，與司馬懿、曹真二人匯合，分兵而增之，進一步穩(wěn)固住關(guān)中的形勢。

    留曹仁坐鎮(zhèn)荊州，統(tǒng)兵四萬之眾，盡可能去破壞丹漢水道，逼劉備撤軍。

    因利城兵變，曹丕為了速平利城，命臧霸、呂虔速平之。對于曹休的請援，除了派中軍增援外，還讓豫州刺史賈逵從曹休節(jié)制。

    除以上布置外，曹丕抽調(diào)三萬人入關(guān)中，由曹洪統(tǒng)率，節(jié)制朱靈、楊阜等將，繼續(xù)向司馬懿、曹真增兵，確保關(guān)中的萬無一失。

    面對曹魏的增援，劉備因己兵兵力不足，抽調(diào)江漢六萬大軍中的萬人入關(guān)中為援，文、趙、呂三將仍留于江漢，隨時聽候差遣。

    東西局勢紛亂不停，出征在外的曹丕，不似其父曹cao統(tǒng)兵有方，無頭蒼蠅的他，聽取孫權(quán)的建議，最終從前線回到洛陽。

    孫權(quán)所給建議，并無什么明智之言，而是建議曹丕，將戰(zhàn)事交給各地武將主持，讓曹丕坐鎮(zhèn)洛陽，充當預(yù)備隊的角色。

    得有曹cao遺留之俊才、武臣，曹丕算還能安穩(wěn)回到洛陽。

    殿上，曹丕端坐榻上，手里瀏覽司馬懿上奏的軍報。

    見巾帛上盛贊曹彰的英勇表現(xiàn)，曹丕忍不住夸獎?wù)f道：“任城王是謂萬人敵，北破烏桓，東下遼東，縱橫千里，無人可御。今國有大難，家門有禍，舍我家弟外，何人可御劉革！”

    為何凡起家的諸侯大多用親戚與鄉(xiāng)人，非是他們不懂他人之出眾，而是沒有己家親戚放心。尤其是在危難時刻，沒有多少人會像曹彰般自告奮勇，挺身而出，親率騎卒去抵御劉備。

    寡眾懸殊，奮力死戰(zhàn)，曹彰與郭淮阻劉備于白鹿原，為司馬懿爭取到足夠的時間。

    繼而，司馬懿率兵抵達白鹿原，加固高原上營壘。得有司馬懿、曹彰固守，才有張郃兩萬人增援關(guān)中。

    不能說沒曹彰就沒長安，但是卻可以說沒曹彰殊死奮戰(zhàn)，劉備必然會將戰(zhàn)火燒到長安，而不是將其堵在白鹿原。

    今時曹丕給曹彰磕個頭，怕也是不為過。

    孫權(quán)捋著髯須，笑道：“今張將軍入關(guān)中，曹驃騎舉兵而后至，我中國援兵絡(luò)繹而不絕，關(guān)中必能無憂。關(guān)中無憂，則京師可安?！?/br>
    出乎孫權(quán)意料，曹丕沒有為之欣喜，而憤怒異常。將巾帛拍到案幾上，臉色鐵青異常。

    曹丕憤怒說道：“關(guān)中固守保全，怕是難言無憂。隴右局勢糜爛，馬逆斷絕隴道，恐會舉兵襄助劉備。時隴右再發(fā)一軍，則關(guān)中恐不復(fù)我大魏所有！”

    今時的曹丕已是恨死了馬超，妄他當初暫信馬超。今下馬超若在他面前，曹丕恨不得將他剝皮拔筋，放入鼎里烹煮，方能消他心頭之恨。

    書信暗號之事，曹丕又羞又惱。他已敢斷定，馬超入洛陽朝謁時，估計已經(jīng)有了反叛之心，才會騙他許下做記號之事。

    曹丕這段時間，每每想起那一時刻，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太羞恥了，居然與叛徒約定信號，致使曹真書信誘馬之策失敗。

    今馬超若沒背刺，豈會有劉備兵望長安之危？

    “哎～”

    聞言，孫權(quán)氣憤而嘆。

    他與馬超私下關(guān)系尚可，之前還有書信往來。但馬超今下背刺曹魏，割據(jù)隴右，致使關(guān)西戰(zhàn)局糜爛，孫權(quán)與曹丕般都是為之而感到憤怒。

    事已至此，最為憤怒的時候，已是過去。

    曹丕盡量克制自己情緒，冷冷說道：“據(jù)關(guān)中書信言，馬超善得隴右人心，隴上豪強、大族獻城呼應(yīng)?？植蝗罩螅]右非我大魏所能用?！?/br>
    頓了頓，曹丕說道：“然不僅于此。仲達書信言，其恐馬逆發(fā)兵入關(guān)中，我軍會因兵力分散，被賊軍各個擊破，時關(guān)中難為我大魏之所有。”

    “故仲達言，望朝堂遣使入隴右，招撫馬超，以悅其心?？v不能令其為我所用，亦不能為敵所驅(qū)使，諸卿以為如何？”

    在座眾人面面相覷，或有深思不語者，亦或有氣憤之人。

    “陛下，馬超背棄我國，無君無父，如遣使謁之，則傷我中國之名。臣以為今當滅其全族，再發(fā)大軍入關(guān)中，先敗劉備，再取隴右，以威我大魏之國威?！比A歆憤然說道。

    馬超試圖想在兩國間跳反，但卻忘記了他自身太招仇恨了。南漢看他不爽的人不少，北魏看他不爽的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