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自詡識人能力出眾，所委之人無不以才拔進。今廖立卻指責(zé)他舉薦的王粲、司馬芝、陸遜能力不行，這無疑是在打他的臉。當(dāng)然廖立不僅打了他臉，還因馬、向二人打了諸葛亮的臉。

    但廖立身為侍中，屬于是劉禪的內(nèi)庭官吏，霍峻實在不好越過劉禪，去發(fā)表懲處廖立的話。

    劉禪沉住性子，說道：“自先帝之后，侍中廖立?？诔鲈寡?。朕本敬廖立為先帝之老臣，常不與追究。然卻公言國家不任賢達而任俗吏，今非議群臣，如不懲之，當(dāng)有損國家之威嚴?！?/br>
    “對！”

    張飛開口應(yīng)和道：“仲宣文采蓋世，伯言兵略出眾，子華治京有方，豈如他所言之輩。當(dāng)從陛下之言，懲處侍中廖立，以正朝廷之風(fēng)。”

    廖立嘴巴臭不是一兩天的事了，而是持續(xù)許久了。如張飛在武漢時，經(jīng)常與文人宴飲，卻不料廖立暗諷張飛，若非眾人相勸，張飛非揍廖立不可。

    當(dāng)然廖立非無腦之人，往昔劉備在時，廖立不敢胡亂言語。

    至于廖立為何會被霍、葛默契的排除出核心圈子，并非廖立才能不夠，而是廖立嘴太臭，諸葛亮擔(dān)心破壞工作氛圍。

    為了和諧的工作氛圍，不僅是霍、葛不用廖立，眾人也都默契遺忘廖立。畢竟當(dāng)下的南漢除了少部人不可代替外，以今南漢的人才儲備，即便不用廖立，還有大把人的人可以用。

    廖立在被眾人排擠出決策圈子之后，淪落到與二代為伍，這讓廖立積怨多時。有了機會，廖立忍不住之下，終向關(guān)興、周不疑等人開噴。

    了解了劉禪亦不滿廖立，霍峻說道：“陛下，今廖立誹謗諸卿，罪不至死，不如將其發(fā)配至蠻郡，以充實郡縣人口。如建安郡漢少而夷眾，山嶺崇生，位海濱之間，可為流放、發(fā)配之所?！?/br>
    “仲父之言，如朕之意?！?/br>
    劉禪點了點頭，沉聲說道：“侍中廖立，朕因先帝老臣而敬之，卻不料侍中廖立，無悔改之念，目無尊上。非議大將，詆毀群臣，宜當(dāng)罷黜，以免傷眾卿之心?！?/br>
    “陛下英明！”周不疑、關(guān)興、諸葛喬三人應(yīng)和道。

    劉禪笑了笑，說道：“今天色漸晚，仲父可與朕同乘，一同歸府?！?/br>
    說著，劉禪不顧霍峻是否愿意，則推著霍峻上了車駕。

    “陛下，臣惶恐！”

    雖上了劉禪的車駕，但霍峻依舊要稍微表明下態(tài)度。

    “仲父多禮了！”

    “無仲父則無我漢家之天下，仲父安心受禮便好！”

    說著，劉禪手搭在車駕上，笑道：“朕近些日習(xí)御，仲父出征之日，我為仲父驅(qū)車何如？”

    “陛下說笑了！”

    霍峻自當(dāng)是聽笑話，說道：“陛下為御，某安敢受之！”

    “哈哈~”

    第595章 天子御車

    公元225年，建興元年，正月十五日。

    春水將生，霍峻上疏論兵，言破賊機至，可擊賊矣！

    漢天子劉禪悅之，賜予金鈇鉞一具，曲蓋一把，前后羽葆鼓吹各一部，虎賁郎六十人，以壯大司馬霍峻聲威。

    是役，霍峻以左將軍黃權(quán)為副，將軍施然、朱桓、吳班、關(guān)平等驍將從之，率禁軍四萬出征。

    次日，清晨薄霧朦朧。

    霍峻身著衷甲，腰系魚鱗劍，帶掛白毦鞭，趨步而行。年歲雖是漸長，但霍峻英武的外表未有多大的改變，反而因久歷世時事，臉上融入滄桑、成熟之感，依舊是令人側(cè)目。

    劉禪為顯自己驍勇，身襲戎服，率京中文武百官送行。

    宮階外，劉禪順著長長的階梯而下，問道：“仲父，今破魏軍可有多少把握？”

    霍峻按劍微思，笑道：“退魏軍易，破魏軍中，破敵而再取壽春難。今江淮形勢若如與伯言所言相同，不僅能破魏軍，更能后下壽春城！”

    “壽春者，北瀕長淮，東依淝水，南有芍陂，兵家險要之地。是為河南之咽喉，一日不能破，則我大漢一日難圖中原?！?/br>
    劉禪感慨說道：“曹丕率三軍南臨江淮，凡將能退其兵，便足以令世人稱道。今仲父不僅欲破其兵，更欲反取堅城，兵略超群，天下無人可及之。”

    劉禪愈發(fā)感覺他的皇帝當(dāng)著真輕松，很多事不用他cao心，不是有仲父解決，便是由相父出面料理。

    曹丕大軍南下，尋常人估計還在為如何退敵時頭疼。而他的仲父不滿足退敵，而是尋求破敵，甚至將戰(zhàn)略目標(biāo)瞄向壽春。

    霍峻神情淡然，說道：“陛下，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今漢祚偏安南土，據(jù)危疆以圖自保，非長遠之策。既欲北伐，豈能無長遠之見！”

    “欲行長遠之策，夫?qū)⒈y(tǒng)將者，不可著眼當(dāng)下而忘全局，反之，不可好高騖遠而壞今下之局勢?！?/br>
    因長期與曹魏作戰(zhàn)，而非面對零散的割據(jù)勢力，故而霍峻用兵有習(xí)慣，著眼一步，謀劃二步，遠觀三步。甚至?xí)虻谌诫y以讓自己滿意，從而根據(jù)第三步的目標(biāo)反推第一步。

    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唯有先跳出內(nèi)環(huán)，才能從外環(huán)的角度去看內(nèi)環(huán)。即從長遠戰(zhàn)略出發(fā)，著眼戰(zhàn)術(shù)；再從戰(zhàn)術(shù)出發(fā)，推演戰(zhàn)略。

    “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隅！”

    聽著霍峻這番半教誨半感嘆的話，劉禪多有感觸，向霍峻拱手，說道：“多謝仲父教誨！”

    “不敢！”

    霍峻向劉禪回禮，說道：“有勞陛下送行，陛下今可止步，臣將乘車駕至津口?！?/br>
    劉禪笑了笑，莫名其妙問道：“仲父可記得前日之事？”

    “前日之事？”

    霍峻微愣了下，努力回想他與劉禪的過往對話。

    不待霍峻多想，劉禪指著行至階下的車駕，笑道：“今仲父出征，朕愿為仲父驅(qū)車送行！”

    “不可！”

    霍峻神色微變，他本以為劉禪說的是笑話，真沒想到劉禪居然來真的。

    霍峻攔住欲要驅(qū)車的劉禪，說道：“陛下為萬乘之尊，今為臣驅(qū)車，有違君臣之禮，陛下切莫為之！”

    劉禪則無顧忌扒拉霍峻的手，笑道：“仲父雖為漢臣大將，更于漢室而言，有彌天之功。今勞師遠征，我豈能無所表示！”

    說著，劉禪拉著霍峻下階，請其上車。

    “陛下使不得！”

    “陛下使不得！”

    霍峻言語推辭，謂左右臣屬，說道：“陛下所為有違君臣之禮，諸卿宜當(dāng)言語力阻之！”

    雖說是當(dāng)權(quán)臣，代劉禪執(zhí)掌了朝政。但霍峻卻格外小心，與劉禪保持君臣之別，不敢越禮而行事。

    “陛下~”

    不待張昭開口，劉禪直接打斷，說道：“以大司馬之功，今何不能受此大禮。此非關(guān)乎朝事，諸卿勿要上疏?！?/br>
    說著，劉禪挽著車駕的韁繩，再請霍峻上車。

    霍峻見劉禪執(zhí)意要為自己駕車，無奈道：“陛下愿驅(qū)車，臣卻不敢坐！”

    劉禪坐上御手位，挽著韁繩，沉聲說道：“鐘離之役關(guān)乎大漢之存興，大司馬宜受此禮。朕愿為仲父驅(qū)車，望仲父驅(qū)車破壽春以報！”

    張飛趨步上前，說道：“陛下心意，望仲邈勿要推辭！”

    “今戰(zhàn)事緊急，請大司馬上車！”諸葛喬說道。

    見劉禪真心實意為禮遇自己，霍峻不再推辭，先向劉禪作揖而拜，而后登車上駕。

    “駕~”

    劉禪歡快的抖動韁繩，驅(qū)趕著六馬車駕而走。馬蹄敲擊地面，發(fā)出清脆的馬蹄聲。車輪緩緩滾動，發(fā)出咣當(dāng)?shù)穆曇?。車駕上綴纓隨車而晃動，半遮霍峻挺拔的身影。

    “漢大司馬、徐州牧、江陵侯出征，閑人避讓！”

    車隊緩行間，車隊前以虎賁郎騎馬開道，神態(tài)威嚴；侍從揮鞭數(shù)鳴，高唱官名。前后羽葆、鼓吹隨車而行，前驅(qū)而后導(dǎo)。霍峻此行出征的規(guī)格猶如帝王，更甚以往劉備出征。

    霍峻手扶木欄，望著出行聲勢不下帝王排場，縱是習(xí)慣了高規(guī)格依仗的他，依是忍不住微揚嘴角，而后卻又迅速隱去，保持自己肅然的神情。能讓天子為自己駕車，車隊如帝王規(guī)格，縱歷史上沒多少人能享受。今霍峻雖未成為帝王，卻實打?qū)嵪硎芰瞬ǖ弁醯拇觥?/br>
    “萬歲！”

    “萬歲！”

    宮道上，排列兩隊的文武官吏先是高呼萬歲，而后在劉禪的提前安排下，跪地而拜霍峻出征車駕。

    見如此一幕，霍峻看了眼沉迷驅(qū)車快樂中的劉禪，其神情驟然嚴肅起來，已是明白劉禪的意圖。

    劉禪能以超出臣子的規(guī)格送行，既是禮待他，更是隱晦地向霍峻施壓。

    天子為御手，出行如帝王，群臣稱萬歲。如此高規(guī)格的方式送行霍峻，霍峻若不以大敗曹魏，繼而再拿下壽春的戰(zhàn)果報之，安能對得起劉禪？

    劉禪驅(qū)車半響，車隊緩緩直出武漢西門。

    “陛下，陛下送行已久，臣受恩惶恐。今將至大軍，陛下不如歸宮，靜候臣之捷報！”霍峻說道。

    劉禪環(huán)顧四周，見目的達成，說道：“既然如此，有勞仲父統(tǒng)兵退敵！”

    “諾！”

    在劉禪下車的同時，霍峻下車轉(zhuǎn)乘四馬副車。六馬車駕為天子車，霍峻可不敢一直占著天子車駕。

    劉禪將登上原車駕時，問道：“仲父離京遠征，卻不知江漢軍事交由何人負責(zé)？”

    霍峻沉吟少許，說道：“如無意外，則令文將軍固守江漢，如江漢有所失，則可令衛(wèi)將軍率兵而后援之。然襄樊之艱險，以仲業(yè)、子明之能，司馬懿必難有所得。”

    “仲父之語，朕謹記之！”

    劉禪微微點頭，應(yīng)和道。

    司馬懿、張郃統(tǒng)兵南征江漢，從宛城發(fā)兵，直取樊城。然樊城雖矮小，但卻有襄陽為后援，舟舸穿梭漢水，讓司馬懿無可奈何。

    司馬懿見樊城不可下，派張郃至漢水中游，劫掠漢南郡民。然太守廖化收兵至漢南城郭，堅壁清野，張郃斬獲甚少。

    得益于文、呂二將守住漢水，霍峻方能無后顧之憂的出征江淮。

    至于霍峻離京之后，朝中政事交予何人？

    霍峻舉薦了孫邵、徐庶二人，且據(jù)諸葛亮回信，南中已悉數(shù)被平。諸葛亮整治南中些許時日，則能從西土歸朝。屆時朝中之事將重新由諸葛亮料理，而非孫、徐二人。

    就在劉禪即將登車時，周不疑小跑而來，說道：“陛下，臣有急事稟告！”

    “何事？”

    周不疑瞄了眼霍峻，如實說道：“陛下，廖立遭貶之后，得知前往建安郡，心有不忿。今晨飲酒，言語中詆毀眾卿，言陛下不辨賢達，偏信jian佞～”

    “嗯？”

    劉禪神情驟冷下來，問道：“此事可有假？”